我们像行星一样,在各自的轨道上摩梭、前行,等待千年一遇的碰撞,碰撞成相识的知己友人,碰撞成情人,爱人,但更多的时候却只是彼此擦肩而过的路人,我们期待的只是浩如烟海的宇宙中一场质的碰撞,我们寻找的恒星,也许就是我们生命中曾经碰撞过的某颗行星转变而成的。
而成年人的爱情把戏永远都是在追逐,我们总是围绕着自己心中的那颗恒星在转动,却不管自己还在不在该有的轨道上。
景泽坐在阳台上,仰着头看着星空,朦胧的月光,像简帆的脸,让他有一种想抚摸的冲动,他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爱上了一个叫简帆的女人,不会长袖善舞,偶尔还曲高和寡,但他就是爱上了她。而连接他们的是一个连话还不会说的孩子,他叫小乌鸦。多么可笑的诅咒,却让他徜徉着幸福之中。他笑了,长长的睫毛自然上翘。
时间很平淡的走过,一切都很平淡,只是简航还是没有醒过来。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景泽的公司刚完成了一个大案子,大家提议出去聚餐,景泽也叫上了星辰。
那天,星辰看起来还不错,脸上一直挂着可圈可点的笑容,当仇玉玉看到他并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时,他甚至很自然的接受,当然,对仇玉玉来讲是再好不过的了,甚至她会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人类的潜台词本来就像四大洋的海水一样矿物质丰富。
但是,他依然很少开口说话,仇玉玉注意到他看景泽和简帆时的表情有种游离的专注,他的眼睛里流过淡淡的悲伤,像一条浅溪里漂着一条还未成年的小鱼的尸体。
仇玉玉感觉到了威胁与不安。
因为长期的习惯,景泽总是喜欢找有钢琴的餐厅吃饭。他会弹钢琴,但更喜欢听别人弹,尤其是星辰,景泽常想起在高中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唯一给他们支撑的就是那架旧钢琴,星辰告诉他,那是一个好心人送的,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的样子却一直烙在他的脑子里,给他钢琴的时候,他见过他,还摸着他的头叫他好好练习。星辰知道,他是一个好人,给了他一个不用理会孤单的人生。无论再怎样艰难的日子,只要还有钢琴,他都能熬过来。艰难的日子里,钢琴像是一剂麻药,麻痹他所有的痛苦,在他的世界里给他欢乐。
景泽记得,星辰总是飞快的转换着手指,他的细长的手指像波浪一样在黑白键上起伏不定,然后一首好听的曲子就飘荡在空气里,将他们包围,让他们失去重量,那时候景泽对星辰说过,你要是个女的,肯定是个妖孽,我难保不会爱上你。
当然,景泽只是开玩笑,他们都笑了。
又到了星辰的showtime,大家欢呼起哄,星辰依旧是黯然的笑笑,走到钢琴面前坐下,他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弹一首欢快的曲子,但他的确是弹了一首好听的曲子,大家听得很入神,当然,大部分人是不懂钢琴的,在被流行音乐淹没的时代里,人们很难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声音,古典乐,摇滚,真正懂它们的又有几个人?
真正爱音乐的人,都相信音乐是有灵魂的,无知是对音乐的亵渎。
可是,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无知的,然后无知就会成为主流,成为真理,成为至高无上的神一样的魔,真正的不朽像泥土一样被踩在脚下,腐烂。
淡淡的忧伤的旋律,绵长悠远。星辰弹的是那首著名的英国民谣——《绿袖子》。
景泽听的懂他的忧伤,他不安的看了一眼星辰,星辰正好也望着他的方向,他看到了景泽眼睛里的不安,所以星辰回了一抹“我很好”的微笑,便又继续专注的弹琴。
那一晚,星辰喝了很多,其实星辰很少喝酒,再深的忧愁,坐在钢琴前面都变得浅薄,景泽不懂他是怎么了,连简帆也觉得不安。仇玉玉更是心神不定,他让她跟着他班级的学生一起学琴,他没有对她特别的照顾,这到底让她有些许的失落。
同事们各自散去,景泽和简帆扶着星辰准备开车送他回去,可是仇玉玉走过来说她可以送他回去,她是开车来的,正好也顺路。景泽不确定她是不是可以把他驾到四楼的家中,正犹豫,仇玉玉却一把拉过星辰驾到自己肩上出了门。
第一场雪下得单薄又绵长,稀疏的雪花断断续续的飘下,只有绿化带的青葱被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银白,路面没有积雪。
星辰突然开始呕吐,吐到了路边的绿化带上,表情痛苦,简帆忙上前扶他,他突然用力的甩开仇玉玉,踉踉跄跄的转过身,走到简帆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我喜欢你,我……好像是真的……”。
景泽和仇玉玉包括简帆都怔住了。
“你喝多了”,简帆试图推开他,但是他太重了,她根本推不动。
“不,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应该讨厌你”,星辰摇着头又用力把简帆推开,“还有你,你根本就不会谈钢琴”,他摇摇晃晃的转向仇玉玉,又加了一句。
“星辰,你喝多了”,景泽上前扶住了他,他没有挣扎,却开始抽噎。景泽将他塞进车里,没一会他便昏睡了过去。
“他只是喝多了。”
“嗯……”
“嗯……”
夜很安静,星辰好像是真的睡着了,眼角溢出的泪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划过一道不规则的曲线,车里太暗,没有人看见。
他们把他送回家,仇玉玉说她要留下来照顾他,景泽和简帆觉得也好,便决定先回去。
景泽感受到了简帆的不安,走上前把她夹在怀里,“冷吧,都怪这小子,没酒量还乱喝”。
“嗯,还好。”简帆笑笑,“不知道把我当哪个女孩子了呢。”似乎一场闹剧就这么平息。酒精成了罪魁祸首。
后来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突然有一天仇玉玉跑过来找简帆,她告诉简帆她喜欢星辰,甚至已经爱上了他,可是她知道星辰根本就不喜欢她,那晚他说的没错,他讨厌她。但她不知道他说的讨厌简帆到底是真是假,那晚他很难过,甚至是悲伤,从他的弹的曲子,从他给自己灌酒,从他抽噎……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能从他眼睛里看到彷徨和忧伤,我什么也看不到,我读不懂他。”仇玉玉眼睛湿湿的。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又是一段经历炼狱的感情,更为痛苦的炼狱,结局不知道在哪里。可是她不能自拔,只能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她递给简帆一张纸,上面是星辰的笔记,写着两首简短的诗:
忍不住/眼光追随/因为距离/我选择做好自己/只是偶尔/在视线不及的拐角/做回你背后的眼睛
天边倦淡的云/夜风遁走的雨/风卷碎叶的秋日/优美的想念/湮没散场的意愿/从不曾悲伤的经过云身旁的风/从不曾快乐的经过风身旁的雨/从不曾哀怨的经过雨身旁的叶/从不曾惋惜的经过叶身旁的风/云的戏谑/雨的凄迷/叶的期许/风的漠视/在这个美丽而遗憾的世界里/终归寂灭
简帆沉默,或许他们都不曾真正的了解星辰,了解他的生活,了解他的孤独的善良和悲伤。她甚至不能真正读懂他写的诗,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写下的这些文字,她甚至不确定他心中的存在到底是是谁。仇玉玉以为是她,或许景泽也以为是她,可是她没有,她爱的只是景泽,她把星辰当作家人,她能给他的只能是亲情。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星辰是不是喜欢着她,还是在另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感里炼狱。
他从来都不说,只是淡淡的笑,以证明他很好,其实,谁都看的出来,他一点也不好,很不好。
后来景泽有单独去找过星辰,星辰为那天晚上的事跟他道歉,其实景泽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只是担心他,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的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听着不安分的空气分子撞来撞去。
“你……喜欢简帆?”景泽先开的口。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星辰没有看他,眼光仍落在那架旧钢琴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说过不是那样”,星辰有些生气。
“那好吧……”景泽掏出烟盒。
“抽么”,他递了一根给星辰。
空气里又充满了沉默,另外也多了几缕灰白的烟。
景泽了解星辰的个性,他不想说,问也没结果,他的内心世界始终是封闭的,不愿对人打开,景泽也没办法,但是他知道星辰绝对不会去做伤害他的事,即使他是真的喜欢简帆,他也会很好的控制自己,直到简帆在他心中的位置被另一个人取代,比如说仇玉玉。
“仇玉玉挺好的”,离开的时候,景泽就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出去带上了门锁,星辰没有做声。
仇玉玉确实挺好的。这是实话。可是忠言总归是逆耳。人们还是反感所谓的实话、真话。
我们经常看别人在听了真话后,不屑或是咆哮的说出一句:“见鬼”。
可是,到底是什么见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