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逮着年轻的护士就会“自来熟”的打招呼:“你的宿舍在哪呢?想搬家吗?我的房子很大的啦……”
她真的怕了,那一幕深深的刺激了她。一到晚上,她的脑海里就是那些碎片:散在地上的药瓶、闾丽垂在床沿上伸向地上苍白的手,还有散乱在床头上遮住了半边脸的长发……黑夜里反复播放,让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就连上晚夜班的实习生在走廊里制造的声响也能让她吓得蜷成一团。护士长哭着说,如果宿舍里面的女孩没有回家,闾丽就不会走,她只差一点就要把药送到嘴里了,药瓶却翻在了地上,她还想下床去捡的啊……欧阳到那时才知道,闾丽是有哮喘的,当时分到医院时,找了关系才隐盖了病史,在呼吸科却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欧阳虽然对生命的消亡并不陌生,但是看着生命中熟悉的人,那么突然的消失,还有在生命消失前恐慌的挣扎,都让她觉得生命真的太无常。科室的人跟她开玩笑说,她现在住的大内科病房,估计是当年医院死人最多的地方了。现在她急需要一个人陪着,谁愿意陪着她住在这个大病房呀?她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闾丽。
夏虹在到处找房子,在芳子哥哥住进来之前,她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宿舍布置得很是温馨。小芳在刚住院的时侯,经常不顾她的“驱逐”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她爱写毛笔字,她爷爷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笔。读卫校那会,爷爷曾经和她书信来往,六七十岁的人用毛笔工工整整给她写信。清清楚楚的小楷,极其认真。于是,她也爱上了这种感觉。她用毛笔写的隶书“书山有路勤为径”,是那种很便宜的宣纸随便写的,扔在抽屉里。却被芳子找了出来,花钱给表裱了一番,那几个字就嵌在镜框里挂在墙壁上,一下子有了特别的神韵。那天,夏虹一开门就愣住了,而芳子就在字下久久看着,说:“虹,真好看呀!”就这件事,让夏虹认为一个能把你丢弃的废纸当作宝贝表裱的人,一个能真心欣赏你,从不嫉妒你的人,一定是可以一直走下去的朋友。
现在芳子要进入第二轮化疗,需要人照顾,她的病情已经到了不能乐观的地步。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都想过来陪陪她。最便宜的招待所也是按日收费,而且在外面吃饭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现在对于芳子一家来说,哪怕挤出一分钱来都是有意义的。夏虹准备让出自己的宿舍,而且芳子和自己一样,父母都是靠土地为生的庄稼人,就算拿出毕生的积蓄,也未必能让芳子治疗到底,芳子爸妈泪眼婆娑的说,芳子哥今年准备结婚的呢。
现在一家人团聚了,可是住到哪里是个问题。令夏虹意外高兴的是欧阳正在招募室友。那个留着长长马尾一直垂到屁股底下,皮肤干净得透明的女孩子。看起来应该是蛮好相处的哦!
夏虹找到欧阳的时侯,欧阳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一刹那的犹豫,她有些担心自己和夏虹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夏虹微笑的样子那么温柔和诚恳,她就变得非常高兴了起来。很爽快的答应了,说:“你今晚就过来吗?”
夏虹喜欢她爽直的性格:“好呀,越快越好。”
欧阳奇怪的:“你不是有宿舍的吗?”
夏虹:“等我搬过去了再跟你说。”
其实,欧阳一直没有太多的朋友,她是在省城医学院读的护理专科,比从卫校毕业的护士是要有些优越感的。外表看起来她娇小,一团和气,可是她自己知道,她骨子底里固执得要命。她从内心深处瞧不起一些人,比如那些在走廊里招摇过市的护士和自命不凡的实习生。有临床医学系献花的男生,等在宿舍楼下将她给她,她直接就塞进垃圾桶,因为那个男孩,她就是看不上。她在等着一个硬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着宽阔的胸膛和硬硬的胡喳。
欧阳是哼着歌曲进走廊的,今晚有人陪啦,不用整晚开着灯睡不着觉了。刚进走廊,就迎上了一群人,这帮实习生真是群居动物呀。她让了让,等他们先过。楼上有声音叫她:“欧阳”。
绵绵温柔的声音,是夏虹叫她,她抱着一大堆被子正从楼上下来。她马上叫着:“哈,你还真快,我来帮你。”
她就要上去,碰上了那群人中间的一个男生。她抬头一看,那男孩戴幅眼镜,穿了件白色的衬衣,正站在原地看着楼上。她马上说:“你是下楼,还是上楼?!”
男孩腼腆的笑笑,再朝夏虹看了一眼,微笑的下了楼。
欧阳:“夏虹,那瘦猴肯定看上你了。二次了,被我发现他在偷看你。”
夏虹下楼了,无辜又不解的表情:“你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