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隔壁班一个高个男生带了盒饭来找班上的一个女生共进晚餐,后者正出声地背诵英语单词,“怎么这么晚?”她放下英语词典嗔道,“想饿死人家啊!”男生诚惶诚恐地解释说是为了买她最喜欢吃的红烧茄子才来晚了,并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照他那意思,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比走在街上被陨石砸中的几率还小。女生果然回嗔作喜,打开饭盒舀起一块茄子,“乖孩子,奖你的!来,嘴巴张开,啊~”高个面露难色地朝我这边看了看,犹犹豫豫地张开口。我喟叹一声,将信放回抽屉锁好。
出来后我给龚晴的宿舍去了电话,虽然明知她不会高兴,但就算是这样对此刻的我来说也是好的。电话响了9下终于有人拿起话筒:“喂喂,请问找谁?”这声音我认得,是龚晴的室友杨小颖,之前打电话基本都由她转接龚晴。我问她龚晴在不在,“龚晴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哪了。”我道过谢挂断电话,心里多少有点空空落落。估计龚晴是在什么僻静的地方复习英语,象图书馆那样的地方是不会去的,她嫌人多,所以一旦事先没交代去哪里的话,想找她恐怕不容易。
往下该做什么呢?图书馆不想再去,寝室暂时不想回,魏志那家伙一下课就溜掉,一个人什么也不想做。算了,到操场跑几圈吧。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常这么干,再大的挫败再多的失落跑完就无从提起,那时你的肺需要空气,心脏跳得像是要破裂似的,四肢身体注满了铅一样沉重,当身体的苦痛超越了精神,心灵上的虚空也就算不上什么。
操场上的草稀稀拉拉的,宛如手艺不好的理发匠剃过的脑袋。野牛草被人的脚还有根底下的黄泥糟践得半死不活,自动洒水器扑哧扑哧地朝着空旷的地方扬起一阵雨雾,一群麻雀夹杂在一群胖乎乎的鸽子之间寻找碎石和草籽。麻雀和鸽子在此地可谓竞争敌手,奇怪的是他们倒不会争地盘抢口粮拼个你死我活的。几对男女(或男女或男男或女女)从住宿区那边走过来,穿过校道,穿过操场那条不知经过多少人踩踏才形成的小路,然后攀上操场的看台。无他,验证一下几何学里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定理而已,这条确实是有住宿区到校门口最近的路程。怪道鲁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他走的恐怕也是草地。舍弃之外,操场还有几个零丁的人在绕着操场锲而不舍地大跑不已,其中有一个跑得踉踉跄跄的胖乎乎女孩和一个穿着红色运动衫的男生比较惹眼,前者风中残烛行将就木的跑法和后者变色龙攀爬树枝般的稳定节奏性形成鲜明对比。
我放下背包,将外套折了两折在背包上叠好。我比较少运动,倒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有些忍耐不了汗湿后衣服粘在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觉。我活动了下手脚腕,简单做了几下热身。脚上所穿布鞋并非跑步之用,不过偶尔一次应该问题不大。红衫男跑过来时朝我看上一眼,看似不经意地笑笑,那眼神儿和笑容让我想起了中午在甑妮那遇到的男生。或许人家跑步时就得面露微笑以示轻松,或许人家看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只能和陌生人微笑呢?这么安慰自己我开始沿跑道慢慢地跑着,由于太久没有运动,身体异常沉重,腿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书到用时方恨少不去跑步不知难啊,然也!
不久红衫从后面赶上,同速和我跑了一会,随即加快步伐,转眼拉开不少距离,仿佛故意挑衅。我不予理睬,尽可能保持原速,我可不希望偶尔锻炼一下也卷要入是非的争端。红衫没等到我追上,放慢了步速,多少有点好奇地朝我脸上看,然后再次故技重施。我打定主意不去搭理他,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默默数数,30个一百后我停了下来,在草地上挑块看上去相对干净的地方躺倒。自动洒水器洒的水这会儿还没干,草叶儿湿漉漉的触感冰凉,我伸手将底下硌得背脊生痛的尖石拨到一边,细细的阳光透过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云霓投影下来,光线不十分强烈但也使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我闭上眼睛,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呼吸着满是湿漉漉泥土还有既甘苦又生涩草叶味道的空气,享受疲惫带来的片刻宁静。
“要水不?”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上空响起,我睁开眼睛,是红衫。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脸上表情平淡,对我来说这当然最好不过。
“谢了。”我拧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还给他。他一摆手示意不要,“刚才你没追我吧,跑步那时。”
“是啊。”我说。
“为什么不追?”
“为什么不追?”好个怪人,还有这么问的,“反正也追不上的,没有你那么好的体力。”
“不是追得上追不上的问题,你连想要追的意思都没有吧,不喜欢和人竞争还是其它什么?”
我暗叹一声,不晓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感兴趣。“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做同样事情的人太多了,总不能把每个人都比下去吧。再说,每个人于何时做何事都有其自由,我不想也没有心情去干涉别人的事情。”
“凡事置身事外,这样虽然客观,但恐怕算不上是处世的积极态度。”
我老大不耐烦,简直莫名其妙!跑步跑出个处世态度来了!我就喝了一口水犯不上要挨他说三道四的。我将盖子拧紧把水瓶放在他脚边站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水谢谢了。”
“99届电子商务3班,沈心杰,不介意的话,能否告知姓名?”红衫伸出手来诚恳地说。
我看往他的眼睛,里面黑漆漆的,读不到可以称之谓情感的东西,然后我握住他的手:“01届行政管理5班,江民。”
“认识你很高兴。”沈心杰道。
“彼此彼此!”我说。
回到寝室,魏志正准备出去,看到我说:“来得正好!刚才茹姐找你,问你这个星期天有什么安排没有。她好像组织了一个烧烤会还是游园会,不知道是不是在人数出现问题,现在到处抓壮丁,有兴趣的不妨去看看。”
“甑妮告诉我了。”
“甑妮?谁呀?是女孩?漂亮不?”
“我说,你不是才和程澄确定了关系,这才几天就……”
“小江你这么说话就有问题了,认知是一个过程嘛,不是认识你就是认识她,无可避免的,在此过程中主动一点点也是情有可原。再说认识一下又不意味着什么,就银行里的钱,你见到了,你能说是你的?”
“别说了,头痛!我们系六班的,想认识下次给你介绍,只要你去上大课!”
“这才像话……”
“星期天你不去?”
“我倒是想,程澄约了我去她同学生日会,恐怕走不开。”
“重色轻友!不对,轻姐!”
“你都说是姐姐了,那就是自己人,算是同一性质,没听说过同性相拒异性相吸?异性当然比同性吸引力大的,况且人家是在宾馆你们是野外,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知道你聪明过人投机取巧,用不着时刻提醒!”
“明白就好,你怎么弄成这个德行?”
不用说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兼之身上又是草又是泥的,形象想必不会好看。“突然想运动一下,去跑步来着。”
“你小子平时雷打不动的,今天这么积极……有心事吧?”
“心情有点糟!”
“被人欺负了?我帮你揍他!”
“很难和你说明白,总的来说是自己的问题,与别人无关!”
“想那么多干什么!和我出去,约了程澄吃火锅的,吃饱了就什么事都没有!”
“不了,我洗个澡睡一觉就好,反正累得哪里都不想去!”
“那……”
“你去吧,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