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小豪给我打电话,约我第二天一起去郊游,带上贝儿和雪男。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在身上,在这带些凉意的冬春显得有些难得的温暖。我在床上懒洋洋地伸了伸手臂,全身似乎都有点不舒服,肌肉酸痛。可能是昨天抢救那个病人时一直胸外按压弄的,我想。
抢救了快一个小时,最后总算救回来了,看着监护仪上重新出现的数据和心电波形,感觉两条手臂软绵绵的,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的。
我侧过身拿过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关了。一般来说,我的手机都是24小时开机的,其实不仅仅我,大多数的医生手机晚上都是不关机的,因为会担心亲人朋友或医院里随时会有急事。昨晚我可能是太累了,下意识的关了手机。
重新开机,记录上显示小豪和贝儿两个小时前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才想起今天约好了去郊游。
我睡在暖暖的被子里给小豪打了过去,
“龙飞和我们早就到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小豪似乎在吃着什么,口里含混不清,我听见贝儿在那边不知道大声叫着什么,有点兴高采烈的样子。
我敲敲头,头昏沉沉的,“我不去了。”
“怎么了?抢救的时候伤着了?”小豪似乎听出来我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怎么知道?”我一愣。
“贝儿说的,走的时候她打你电话你关机了,就猜你可能是昨天上班太累,所以从你家门口过的时候,没去叫你,说干脆让你多睡会儿。”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感激,决定下次查房的时候不再教训她了。
小豪说我声音似乎有点不对。
“可能是的,好象有点感冒,”我伸手去掏抽屉里的体温计,一边问他“你们去哪玩了?”
“刚建不久的那个奇幻公园!”
这个地方我似乎前不久听过,离这有点远,刚建不久,现在也只开放了一部分景点。什么飞越极限、火流星、水底世界等等,难怪贝儿那么激动。她也就是和小钱蓓一般大的孩子。
我将温度计放进胳肢窝里,“小‘前辈’带去没有?”
“没有,我妈在家带着呢。”电话里听见菁菁在叫小豪的名字,小豪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和我说,“她太小了,也玩不了,带着反而扫兴。”
“雪男和你们在一起吧?”我问他。
“在!”
雪男似乎就在旁边,因为我刚问他,他就将电话给了雪男。
“你生病了吗?”雪男温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让我突然间感觉自己似乎又有力气了,我笑笑,在电话里告诉她我没事,让她和小豪他们一起好好玩。
“晚上回来我去看你。”可能是她常常和贝儿腻在一起,说话开始有点果断而又些霸道的意味了。
我说:“我想你。”
“我也想你。”雪男回答,声音小而羞涩。
挂了电话,心里美滋滋的。
将体温计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二,看来的确发烧了。
在家睡了一整天,吃了些消炎药片,下午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热退了。全身轻松了许多。可不知道怎么,心里却一直有些惴惴的不安。这种不安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干脆开了电视,专挑无聊的肥皂剧看。电视上放着一个个搞笑的片断,我却地依然看不进去,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下午四点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接起电话,我听了一会儿。突然疯了似的往外跑。父亲跟着我身后撵,让我穿上外套再去,外面冷,却追不上我。
电话是贝儿打来的,说小豪出车祸了。
赶到现场的时候,我完全呆住了,贝儿红色的马自达停在马路对面逆向的那一边,车牌和车前灯已经全部撞烂,而小豪那辆蓝色的瑞虎车却已经撞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车头已经完全挤压在一起。车里好多血,红色的鲜血,血竟然那么多,甚至地上也有大片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大量的人群围在周围,中间有几个交警维持着秩序,不许人靠近。
我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不可能!!!这是怎么了???
这时,我看见了贝儿。贝儿可能是受了太大的惊吓,蜷在马路边,交警怎么劝,她就是不走。我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抬起头看着我,突然跳起来抱着我,号淘大哭。我下意识地去摸她的头发。却发现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我伸手一看,全是血。
“你怎么了?”我抱着她突然疯狂地吼:“人呢,小豪他们人呢?”
贝儿却已经昏了过去。
出事地点离我们医院不远,警察赶紧用警车将贝儿送往医院。贝儿躺在车座上脸色苍白而没有血色,紧紧地皱着眉,仿佛还处于惊悸之中。我用手帕托着贝儿的头部,自己的身体却一直忍不住地在发抖。
……
到了医院急诊科的时候,我看见了医院门口的地上,还有工人没来得及擦掉的一滩滩血迹,我的心急剧的跳起来,剧烈的不安充斥着整个脑海,那是小豪的血吗,还是龙飞的?还是别的病人的?急诊外科的护士已经跑来从我手里将贝儿接了过去。我开始打电话给田亮,给蔡文明,甚至打给方主任。我已经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下意识地拨着一个个号码。
转过走廊,在急诊清创室的外面,我看见了雪男,看见了叶仙儿,也看见了菁菁。几个人之中只有叶仙儿看上去好一些,只手臂上有些擦伤。
急诊外科的医生正围着雪男和菁菁在处理伤口。雪男闭紧了眼咬着牙竭力没有哼出声,明亮的银针在穿梭。而菁菁却不停地哭着,吼着,几个人都按捺不住她,她吼着要说要去让她去看小豪。
是啊,小豪呢?龙飞呢?我突然醒过来,疯了似地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跑。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是新来的,不认识我,看见有人往门里闯就来阻拦,喊着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允许进入。我粗鲁地用力掀开她,就闯了进去。她没站稳,于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还要来拉我,护士长将她拦住了,告诉她,这个闯进来的和那两个刚来的病人都是本院的医生。
我终于看见了小豪,也看见了龙飞。
七八个医生护士围绕着他们两个,量血压、装心电监护仪、测心率,联系床头拍片和B超,联系急诊手术室……
平素里抢救了那么多人,现在看着自己最好的两个兄弟就睡在病床上,我却突然连半分力气也没有了,更加没有勇气往前走。
龙飞和小豪满身鲜血,血正沿着身体,浸入洁白的床单,整个床单都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