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谈判很简单,因为云杉知道,即使她坚持,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他的理由实在站不住脚,也实在很符合常理。他说:“没什么的,我只是想我来管管家,看我们一年能存多少钱,你有时候太浪费了。”
这时,他的姐姐已经去世了,他们刚刚寄了一笔钱出去,他母亲也刚生过一场大病,现在稳定下来了,单位拖欠了他半年的工资也补发了。
“存折在什么地方,给我看看,我总有权利知道它在哪吧,我以前从不把钱和存折收起来的。你要管家,也不能把它们藏起来。”
“好吧,好吧,给你看看。不过现在不在家里。明天吧。”再也没有明天了,因为他始终没有再拿出来。
山贵草原上的亲戚来玩儿。山贵跟云杉商量五一假期回老家一趟,见了这亲戚又说要去草原上做客。云杉很高兴,因为从小到大,她还没去过真正的草原。在她的想象中,草原辽阔无比,碧绿无疆,人们永远可以纵情高歌,驭马奔腾。草原的天永远是蔚蓝的,空气永远是清新的,充满着纯草的味道,她喜欢闻这样的青草的味道,那是自然赋予人类的礼物,远离了名利世俗的人们,在草原上离上帝最近。草原上有各种的野果、蘑菇、野菜、野鸡、野鸭、小鱼,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宝库。想起草原,她就想起高中语文课本上的《草原》,忘了是哪个作家写的,那里面的很多段落现在她还能背出来,那种情境,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她时刻向往着草原,草原的天、草原的地、草原上的人,像是梦幻一般,留在记忆最深处。令人刻骨铭心的东西,往往是这样的:它是一幅画,色彩、线条、景物、意境都有吸引你的魅力,最可贵的是,你一看到它,心灵深处便有了一种美的冲动,它好象是流动的语言,向你诉说着只有你和它之间才明白的一些东西,一些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它是一曲音乐,也许旋律并不优美,但是,它使你一听到便浑身寒冷颤栗,你可能会回忆起一些关于童年或者是人生经历中难以磨灭的人或事,亦或是给你无可抑制的动力,沉湎于此的享受,总之,它是触到了你心灵最深的某个地方;它还是一段文字,一读到它,你便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回味一下,反复地咀嚼出一些味道出来,或者思绪飞扬,泪流满面,是的,它使你想起了一些什么,使你欲罢不能``````这些东西从此留在了你的记忆深处,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溜出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我们还是回老家吧。”正在做着草原梦的云杉听到山贵变卦的话,有点灰心。
“那么草原呢,不去草原了?”
“可以去呀,中途去嘛,离得不远。”
云杉笑了。
“该订票了吧,还有一个星期,黄金周啊,出外的人多。”
“知道,这事不用你操心。”也是,山贵单位就有售票点。最近他工作上有点不顺,所以云杉也不敢多说什么。本来她是想问问该准备什么礼物的,这是他们以前回老家前必做的事,虽然现在钱都掌握在山贵手里了。
一年前,山贵调到集团下属的一个企业做总经理助理,他本来不想去,离家远,单位效益还不好,听说已经好久不好好发工资了,几个股东都懒得理它了,就是员工不好安排,也有人建议改制或者换领导,因为市场需求还有空间,做得好还是有利可图。董事会便决定换人试一试,原来的总经理听说了董事会的意图,干脆又拉了一批人出去自己干,公司陷入僵局,从外面招人没那么快,就想先在内部找个人,有人推荐了山贵,他毕竟是从大企业来的。“鸡肋呀!”云杉对山贵说,“你要衡量一下它目前的实力,如果还能起死回生,你也有信心把它搞好的话就去试试。”
山贵还是去了,去了就始终发不出工资,但是他还是很想呆在那里,因为有升职的机会。逢年过节的时候,云杉就陪着他去厂里看望职工,拿自己的钱发红包。做这些她毫无怨言,因为她知道山贵一直想有职权,有一番作为。从此之后,云杉承担了所有家务,不仅如此,她还要常常陪着山贵宴请各色人,包括单位里的员工。原本在郊区工作的她,申请调回了市中心,这样工资会降低,并且也得罪了一边的领导,在此后的一年里,这边的领导不停地给她穿小鞋,工作异常艰难,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在业务上的超常发挥,这一年的业务大比武,她还是拿到了第一,并被誉为走在了江门市的前例。同事们都以为她将荣升了,想不到就在这年的年末,她辞职了,因为她实在与当权者沟通不了,她也不想纠缠在他们的网络中。
这是不安定的一年,山贵的升职始终无望,公司已经换了三位从外面聘来的总经理,每一位离开,山贵都会充满希望地等待任命下来,可是,每一次等来的都是新的总经理。他时常唉声叹气,发牢骚,云杉陪着他唉声叹气,发牢骚。但是,她在暗地里,给他的集团领导打电话,希望他们能给他一个机会,她知道,在这个地方,他们没有什么靠山,唯一有的,就是夫妻之间的互相理解与支持。终于有一天,他们的一个好朋友赵晓辉告诉云杉,山贵可能没有能力拿下一个企业的管理工作。
她说:“你知道吗,其实山贵没有执掌一个企业的魄力。他不懂生产,开会的时候,说话没有中心,说半天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意思,只能为他着急。有些老员工讲话,都比他能抓住重点,他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在他自己的业务范围内,他是顶尖的,但是,要是管理一个企业,尤其是这样一个七零八落的企业,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没有多高文化水品的普通打工者,(包括山贵在内,总共只有两个大学生。)你家山贵恐怕拿不下来,除非人家愿意让他试手,你有耐心从各方面支持他。”
云杉选择支持山贵,山贵知道云杉在这些方面永远是他的后盾,所以有什么事都会与她商量,听取她的意见,很多时候,山贵的决策都是云杉的决策。
“云杉,你应该来单位看一下。”
“是,不过我怕对他不好。”
“我让你来,不只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有其他的``````”赵晓辉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呢?你就不能痛快地告诉我吗?去了也要有点目的呀?没有目的,去了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如果你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哎呀,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别吞吞吐吐的了,我都急了!”
“我好象觉得你家山贵跟一个女工不太对劲儿。”
“哦,他这人就是脾气好,爱跟女人打交道。”
“不是这么回事,他们经常出去,山贵开会总是带上这个女的,而且给她很大的权利,很听她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业务能力很强?”
“初中毕业,在这里打工时间长了,业务上当然很熟悉,不过,我说的不是工作上的,而是,而是真的有点不对。哎呀,你来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