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区,拐到他们那栋楼的小径上,云杉下意识地一抬头,她忍不住一阵惊喜,家里的灯是亮的!她加快了脚步。
山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云杉把水果放在他面前。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他搂着云杉的时候,云杉说:“你还记得吗?我们没来江门的时候,有一年特别热,你怕我热坏了,到街上买凉席,要我睡在地上,结果硬是没买到,我当时很感动,心想就是热死也心干了;我们到了这里,刚来时住在你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我们挤在一张小床上,夜里用一个小风扇对着床吹,你怕我吹不到风,就让我睡在外面;冬天的时候,我们搂在一起互相取暖······”
“别说了别说了——”山贵喊着,云杉看到他眼里有东西在闪动。
山贵现在一周只回家两天,这两天都是云杉没有课的时候,她怕一个人面对长久的黑夜。
最初的长夜来临时,云杉拼命地给山贵打电话,无论她怎么打,他就是不接,她发信息,他也不回,好像整个人失踪了一样,但他又不关手机,就这样一夜打,他也一夜开着手机不接。云杉像疯了一样,巨大的恐惧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她真想死了算了,真的,有一天夜里刮台风,风呼呼地撼动着门和窗户,他们的阳台跟大门连在一起,台风来的时候,把阳台上的花盆和衣服都刮到了地上,云杉缩在卧室里,就听到凄厉的风声,花盆碎裂的声音,衣服掉在地上的声音,这一切声音听起来都是那般得可怕,像是有很多厉鬼进了屋,正向着她的卧室奔来。
云杉想要是有什么东西能让她睡着或是死去,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
每个周末,周日,都是最难打发的日子,云杉不知道该去哪里,干些什么,小区里的保安都是他们熟悉的,以往他们俩同出同进,他们都习惯了,现在剩了她一个人,她就不好意思再从他们眼前过去了。这时候,她最盼望有人给她打电话,能跟人说说话,通话的时候,她滔滔不绝地说,生怕对方把电话挂了。她也特别盼望苏欣那里有聚会,尽管她不是很想听,她觉得他们有时候在做祷告的时候,有点太神秘化,太迷信化,在她的意识里,西方人不是这样祷告的,他们允许人生病了找医生治疗,允许人们遇到事情了积极解决,但是,那里的好些人,尤其是并没有完全看过《圣经》的人,似乎是在曲解,好像任何事情只要祷告了上帝就会得到解决。这些话,云杉始终不敢说出来,她不知道苏欣他们究竟是怎样理解《圣经》和基督教的。但是凭着直觉,她觉得苏欣和她的丈夫是智慧的,他们没有那么死地理解《圣经》,尤其是苏欣。她好像有一种执着,对于婚姻的执着。
山贵回来的时候,要是碰上云杉,他总要说:
“你怎么还在这里,哪天搬走?”或者是“你怎么还活着,还没搬走?”
再或者是:“你要还不走,我就要起诉你了。”
云杉觉得他像是个神经病,因为他说完了就睡觉去了,第二天照样不回来,也没去起诉。要是云杉真的问他要钱,他就说没有,约好了去离婚,他也不去。
有天晚上,云杉到阳台上纳凉,山贵跟出来,他点了一根烟,一边抽着,一边跟云杉说话,他说他要离开这里,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带云杉;云杉问他去干什么,他凶起脸说:“你管不着!”
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要去跟我父亲放羊,过几年再回来。”说着说着,就突然地拿烟头烫了云杉的膝盖一下,云杉吃了一惊,她能感觉到,他没有下重手,烫完了,他盯着云杉的脸看,好像是看她有什么反应。云杉流下了眼泪,她没喊也没闹,进自己的屋子去了。站在窗前,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云杉大脑一片空白。
山贵出去了,好像是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现在一有电话就赶紧出去,云杉尽管知道他手机设了震动,但是,不接电话,他是不会出去的,他显得很疲劳。
面对着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云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好像是在被动地打发着时光。
李红一天一个电话,询问云杉这边的情况,云杉不厌其烦地跟她说,她觉得李红真像是及时雨,要不,她每天的日子该怎么打发?尤其是山贵不在的时候。过去他们真的是形影不离的,现在,云杉确信山贵是外面有了人,要不他怎么忍受这样的孤独?他比云杉还不能忍受孤独。
当李红得知山贵竟然用烟头烫了云杉时,她说:“下次他再动手,你一定要大喊大叫,叫保安听见,叫全小区的人都听见,他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了。怕什么,反正你们现在已经撕破脸了,你不能再给他留脸了。他已经这么不要脸了!”
云杉讲给苏欣听,苏欣也说:
“你要保护好自己,在不离婚的前提下,保护好自己!”
没过几天,山贵回家要云杉给他买香蕉吃,云杉买回来,他吃了一根,突然就把香蕉皮打在了云杉的脸上,这回,云杉不想再饶他了,她迅速地拿起一根香蕉,向着山贵的脸扔去。山贵愣了一下,从沙发上跳过来,扭着云杉就打,云杉也不甘示弱,两个人打在一起。云杉毕竟不是山贵的对手,她不敢恋战,边打边退到了电话机前,拿起了电话,刚拨了110,山贵就发现了,一脚踢在云杉手上,云杉跑到阳台上大叫救命,说要打死人了。保安跑了上来,山贵扭着云杉不放,保安在外面叫门,并且警告着屋子里的人。山贵看看躲不过去,渐渐松了手,云杉跑过去把门打开了。保安和警察一起进了门。山贵看见云杉开门,迅速地溜进了自己的卧室。警察和保安进来,把山贵从屋里叫出来,让他们谈谈情况,云杉把情况叙述了一遍,警察问山贵是不是这么回事,山贵伸出手,说自己也被抓伤了。警察瞪了他一眼,说;“一个男人,动手打人,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吗?就是要离婚,协商不成可以到法院嘛。”
山贵拉着一个保安说:“正好你们可以给我们作证,我们感情不好。”
保安甩开了他的手,山贵又对记录的警察说:“这回你们可以作证了,我们感情不好,你记上。”
警察也没理他。跟他说话的警察说:“你记着,再不能有家庭暴力,要是再发现,我们就拘留你!”说完问云杉有没有伤,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云杉有点后悔报警,赶紧说没有,警察又安慰了她几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