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的还是高三时代罢。我喜欢夜空下数着漫天的繁星,业余时常写一些心情的东西,在本地的知名报纸上也发表过一些作品,校友同学们便给我起了个绰号“数星星的孩子”。班里有个出了名的“刁蛮公主”徐佳静,经常喜欢出一些歪主意捉弄人,嘲笑人。我当然不能例外,也吃了不少她的苦头。她经常说我是白面书生,傍鲁迅,老“毛”,老舍,矛盾这些名家,由于我的笔名“五明狂客”,她干脆有时候称我为“狂人”,称我的日记为“狂人日记”。
是啊,我的文科的确太棒了,尤其是作文,老是拿第一,于是他们又送我个绰号“小作家”。
记忆中的徐佳静,她的话是流行的,穿的是前卫的,用的是高档的,总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独在山峰的那种神秘。自从我在本地知名报纸上发表了那篇词作品《天使的翅膀》之后,顿时在学校掀起了“五明狂客”热,随处都可以听到我的词作品中的“绝言佳句”,我走到哪里可谓“风光无限”……
就在我洋洋自得的时候,“刁蛮公主”突然走到我的跟前,叽笑道:“数星星的孩子还会填词,看来太阳出生的方向要改变了!”随之便是被她的同伙们一阵刺耳的嘲笑声给淹没了……我再也承受不了了。独自一个人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伤心的哭了起来。她还不作罢,追来继续叽笑我:“难怪你爹说你是世界上最笨的人!为什么不还口?你那么会写,怎么不会说了?!是不是抄袭别人的呢?”
“说什么?我抄袭别人的?!——是又怎么样!你们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这么污人清白?!”我再也忍无可忍了。
我的话刚出口外去,好像一下子触到了她那脆弱的神经,她一下子跳将起来,用手指指着我,脸色变得铁青,两眼满是毒,厉声地说道:“我们有钱人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办事方便,不像你们乡巴佬!笨小孩!”听到这里,我的脑海里一片灰白,一气之下我到校区的小商店里买了一瓶56度的“赊店老酒”,然后一口气喝了下去……
渐渐地,我有些飘飘然的感觉,——我才感觉我醉了,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酒醉的感觉真的太好!没有烦恼,没有牵挂,通篇的话在嘴边,说什么也不用去担责了,那是恍惚中的朦胧,好似梦中来去匆匆,终不能前行,无助地寻着我的梦,谁最懂?那标准的普通话诉说着心声,再把文字发挥到了极致,我悄悄的哭了。
直到现在往往没有写作素材的时候我就狠狠的喝一些白酒,然后尽情把这些枯燥的文字尽可能地排列完美,在完成作品后把笔往一旁随意一掷,是何等的快意!
那个时候仿佛觉得友情真的很重要,男女同学之间认干姐妹,干兄弟的大有人在,也难怪有人称这个季节是善变的季节。校园里早有“追星”一族的存在,更不必说花前月下有三三两两在说悄悄话的男女生们;虽然这一切在学校都是明令禁止的,但依然是另一番的风景线。
我没有认干姐干妹,只认了一个干哥。有人不禁笑我说:“你还有没有点男孩子的气质?!”我笑了,并不作答。我的心里一直在记忆着我和容儿一事的结局,留在我心中的最后的那个故事,至今还犹在眼前,那是一种愧疚,自叹不如的那种情怀。虽然也读了这么几年书,我的感悟竟然还不如一个未曾认得半个字的容儿!欠了她的,不知可不可以这么说,总是在对我无尽的折磨,也不能原谅我对她的错。
在心里,她也是给我自强不息,永攀高峰的原动力,我不想让她再伤心,每每看到那些快乐的花季男生女生们,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思绪顿时要凝固了,停滞了,给人的却是一副傻傻的模样。
偶尔的一个星期天,我刚到家门口,阿居已在家门口等我了。
“阿居,这几年在广东那边发财么?”我上前握着他的手问道。
“发财倒谈不上,只是多了些零花钱而已。”他说着,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的香烟来,从中抽出一根递与我。
“我不抽烟。”我一边微笑着,一边用手轻轻地推让着那支香烟。我看着阿居依旧“L”着的那只胳膊,心中不禁有些酸酸的感觉,觉得心里永远的欠他些什么。
“阿居,近些年过得好么?”我笑吟吟地问他道。
“好!好!你没去广东那边,那边真的是花花世界,什么无奇不有的事情都有发生;那边的工厂里男少女的多……”
“哦?”我看着阿居洋洋自得的模样,满是疑惑,从他口中飞出的唾沫径直飞到我的脸上星星点点。我往后退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阿居,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看着阿居的年龄在我们农村来说已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不禁有些关切,微笑着问他:“阿居,依你这么说,工厂里有那么多的女孩子,有没有谈一个回来?”
阿居听后哈哈大笑道:“谈一个?哈哈……,有!没有的男孩子才叫笨蛋呢!”
“哦?”我顿感意料在千里之外,又转而问他:“有那么容易么?”
“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只要嘴巴稍带些甜味儿,还愁没有?!有的还谈了好几个呢!”阿居更加得意地回答道。随即收敛了笑容,似是严肃的神情问起我来了:“噢,对了,阿立,你有没有……”
我苦笑了一下,并不作答,望着深蓝的天空中簇拥在一起的鱼鳞似的白云,我有些自失起来了。
“是不是因为容儿那件事?”阿居好像一下子猜到了我的心思,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你也别再闲吃萝卜淡操心了,现在容儿已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那人还给她请了一个专业老师教她认字读书呢!”
“哦?她…她过得好么?”我问他。
“肯定好啦,比你好多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禁一阵阵的坦然,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感到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阿居,真的对不起,把你的那只胳膊摔成这样……”
“还说这个!阿立啊,那已是老祖宗八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阿居倒是没有一丝的介意。阿居看了看站在旁边我的父母亲,对他们说道:“你们家阿立有出息,以后因上学没钱的话就言一声。”
父亲慌忙笑吟吟地说:“就是再困难也不能用你的钱了。”
“哦?为什么?我的钱有问题么?”阿居听后很是不解。
“不是,……你看,我们家阿立那次把你的胳膊摔成这样,幸亏你现在已谈到女朋友;话说回来,你要是这辈子因为这讨不到老婆的话,我们一家人都会愧疚的。”
“看看,又见外了不是?!”阿居微笑着对我父亲说道,然后又看看我,笑吟吟道问道:“阿立,咱俩还是不是好朋友?”
“嗯!”我微笑着点点头。
“是好朋友以后你们家千万别再说这样的外话了!”
“阿居,你…我觉得好像一下子欠你好多!”我低下头,再也无力看着他……
到了学校,阿居的话依旧在我的耳边回荡着,想着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令人温暖,那么令人感慨万千,自叹不及。
班主任从一个拐角处探出头来,叫住我道:“阿立,找你商量个事儿。”
“哦?老师,你说。”
“你在初三时是否主持过联欢会?”
“有的,不过那只是即兴主持,胡搞瞎搞,活猫撞上死耗子了。”
“你看,元旦快要到了,学校将要搞一个元旦联欢晚会,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学习时间比较紧,你能不能抽出一些时间……”
“老师,我明白,我的学习时间再紧,这点儿时间应该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班主任听到这里,他笑了,我也笑了,顿感肩上的压力又大了起来。——毕竟这是一次全校性质的元旦联欢晚会,到时又有更多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成功了还好,若是出了差池,岂不被人笑死才怪!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是投进紧张的学习中,在忙里偷闲时积极和元旦联欢晚会的总策划联系中,幸福也时常为我加油道:“阿立,我相信你能行的!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咱家乡人再争光吧!”每每听到她的这句话,我的心里不免有些彷徨,有些惘然: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主持还为家乡人争光?!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我笑了,嘴里虽然不断地咕噜着:“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但心里总掩饰不住泰山压顶的那种压抑,忧愁感。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男孩子,一向鄙薄我们的城里人,一向崇举的是那种超流行的趋势,看来这次是要走这个路线;我不想附会,可又创不出什么新奇的玩意来。——毕竟我离高考的日子不远了,还需努力再努力才是……想到这里,我擎起右手挠了挠头发,又忽忽不乐起来,我不应该这样自轻自贱,那不是我的性格。
下定了决心,就是耽误一些时间也要把这次“盛会”给办圆满了。在这期间,当然也免不了出现了一些杂音,最多说着苛刻的话的人当然是城里人莫属了。看他们投来的目光,满是毒,好像满是刺,刺得我都要变小了。
我斜瞥了他们一眼,他们总以为人生在天地之间,生来就是他们一样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虽然他们“有些来历”,还装模做样地学着电影明星,料想他们心中早已弥散着异乎寻常的得意。
我倒觉得感知早已无味,若嚼泥土。
我不能就此沉沦不振,我要用自己的智慧来打造一次离开母校之前的空前盛会!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早已把他们带毒的目光置之度外。搜集了历来央视春晚的经验,并和我们校的“演员”们积极的沟通联络频繁起来了。我虽不是这场晚会的总策划,但我有100%节目去留的“生杀大权”,我又从不滥用,好的节目绝不放弃,低级下流不适合舞台演出的绝不手下留情。自此也惹来了不少的抱怨和怨恨。
对于他们有的无端的指责,我也毫无抗辩,他们说我有些武断,是在封杀一个未茁壮成长的幼苗……这一切我都扛过去了,也终于迎来了那激动人心的元旦节那天。
记得那天真的好热闹,台下是无数的黑点,那是全校观看的师生们。随着总策划的一声“开始!”,我和另外一名主持轻盈地走上舞台,为所有在场的人报了幕,问了好。我的心里像揣了只小白兔似的突突直跳,只觉得台下是数不清的眼睛,投射而来是灼热的目光,好像一下子要把我融化了似的。我有些无所适从,想着平日里有的同学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的那种神情,间或被他们奚落的话语,一刹那,我勇气百倍,以为这些早已不足虑了。
我们俩个笑吟吟地为大家预告第一个节目的开始,台下顿时欢呼一声,早已迫不及待的掌声响起,应声而出的演员也步履轻盈地走上舞台……
我刚步下台去,班主任就朝我走过来,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告诉我:“刚才你家里打来电话说你伯伯快要去世了。”
听到这里,我顿感天在旋,地在转,全身都没有了力气,险些摔倒在地,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班主任看到这里,忙过来扶着我问:“阿立,你没事吧?”
“我没事……”
“要不要你先回去?”
“不......等晚会结束后再回吧。”
班主任走了,我强忍着心中的痛苦,泪水在眼眶里一直在打着转。看着台下目不转睛观看演出的黑点,我悄悄地拭去泪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直坚持着晚会的高潮,结束。看着兴高采烈的师生们,我的心里好满足,万料不到这场晚会竟会这样圆满结束了。
回到班里,我和班主任请了假,顾不得收拾太多的行装,便匆匆地赶回家去……
当我步入家门,早已看到伯伯的遗体被放置在我家的堂屋正中。院子里布满了花圈,看着这变得灰白的世界,我一下子伏在伯伯的遗体上大哭了起来:“伯伯,您为啥不等侄儿跟您说句话再走呢?!”
在一旁的父亲无力地叹道:“你伯伯临去世时还一直呼唤着你……我去镇上的电话亭给你们学校打电话说你伯伯快不行了,你为啥不马上回来?!”
“爹,我……”我站起来,依旧哭个不停,对着伯伯的遗体说道:“伯伯,对不起,都怪我!”
等到伯伯出殡那天,我却再也没有哭。我的心里一直在回旋着:伯伯生前支离破碎的婚姻,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又被其亲生母亲残忍的溺死!伯伯的心灵是空虚的,也只是灰白的颜色,犹如现在;走后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伤心的样子而走的不安心。
我伫立在伯伯孤单的坟前,久久不肯离去。我想,伯伯在那个世界也许不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