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着小麦还未成熟,今天一大早去地里看却见小麦穗早已呈月牙形了(小麦完全成熟时的症状)。
妈妈更是一大早做了早饭,先打发我去上学,父亲在一旁的磨石上磨着镰刀。到学校后的脚还未站稳,班主任就通知我们说要放10天假收小麦。——我们这里的农村学校麦收季节都要放假几天,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形成的这一潜规则,而且也一直延续至今。
其实我们这里的人最感到恐惧不安的就是这个麦收季节。那个时候依旧用的是镰刀割小麦,每每天还没亮,地里早就已三三两两的出现在麦田里。——这样的情形大概要持续15天左右。
早上至上午上半时的小麦是最难收割的,那个时段的小麦已吸收了前夜的露水,变得没那么干脆了,所以收割起来是格外的费力,总是见着人们不停地在地里换着镰刀,磨着镰刀。
等到我到我家麦田时,父母亲和伯伯早已在麦田里割开一条长长的空白矩形图案来。放眼望去,麦田地里早已出现了许多这样的图案来,一阵清新的晨风吹来,吹起麦田层层的波浪,只有这个季节才散发的阵阵麦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父亲递给我一把被他磨得锋利的镰刀,一再叮嘱我:“割麦的第一晌(半天)要沉住气,不要慌张,勤直腰,勤把手在头发上搔抓搔抓,以减少疲劳,要不这个麦收季节累得透支的话可能以后的几天就很难应付了。”我听后表面上是一阵不住的点头,可心里总是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服气。
好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气力,不一会儿功夫我就赶上了父亲的进度。没想到父亲除了没有赞赏,还略带责备的说:“那么快干嘛?——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这时的我总还是不服气。
第二天还没什么,到了第三天我感觉终于有点吃力了,还没到中午,我早就感到腰好像要僵硬了一样,变得毫无弹性,想挺直腰板却不怎么容易了。手掌内也感到一阵阵火热的刺痛,再看时,却发现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起了几个大大的水泡,像亮晶的透水的葡萄一样挂在我的手掌内。
慢慢的麦田里的温度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升高起来了,远远的望去,空气好像是水的涟漪一样,只见无数弯弯曲曲的线条向天空延伸,树叶早已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树枝上,有条老狗也把舌头拖出口外......顿时感到口好渴,拿起带来的早已变凉的开水,咕咚咕咚地喝上几口,但总觉得怎么也止不住口渴了;忽然看到一阵旋风,把田间土路上的土尘高高扬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上口大下口小的漏斗状,径直地朝这边转了过来,抽起了地上杂乱无章的干草之类,黑黑的,看不清有多少东西在那漏斗里......这时,顿感一阵凉意袭来,好像一下子凉爽了许多;但这种感觉还没有被我们享受上一刻钟,那漏斗早已离我们远去,慢慢地消失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看着时已近中午,温度也上升到了极限,好像它早已忘却了麦田里还有人存在似的。实在热得承受不住了,父亲就提议说:“咱们回家吃饭休息一下吧!”三人立刻同意。
等到妈妈把饭做好时,我早已在草席上睡着了。朦胧中听到父亲催我吃饭的声音,我好像感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一下子又睡去了,父亲又来催;反复到第三次,父亲一下子把我拉起,看到父亲有点生气了,我顿时也没有睡意了。这时,才感到肚子好饿,洗了双手,慌忙就去抓那刚出锅的馒头,顿感手掌心是一阵灼热的刺痛,又急忙把馒头放回锅内,才感觉是那手掌心的那几个“葡萄”在戏弄我了。没办法,只好用筷子夹住馒头狼吞虎咽的吞了起来,还没感觉到味道,早已落肚了;再夹一些菜,不一会儿好像身体被充了电一样,疲劳一下子消失了许多。
吃罢午饭刚要放下手中的碗筷,忽然听到有一阵的轰鸣声。我问父亲:“爹,这声音是炸山(开矿采石时用zha药炸山石)传来的?还是打雷声?”
父亲有些诧异:“好像是炸山。”他的话刚落音,又传来了一阵轰鸣声,这次父亲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眉头紧锁,很快的做出“指示”:“走!都不要再迟疑了,快去麦田吧,可能要下雨了。”
麦田的麦子还未收割完毕,父亲说:“快要下雨了,今下午先把割完的全部运到打麦场里,看有没有时间再收割一些。”言罢,我和妈妈及伯伯三人把收割好的小麦一捆一捆地装在我家的那辆人力车上,一车一车的往打麦场里运。
打麦场离这块地比较远,大概有1公里的路程。还没运完一半,就看见从南方的天空中飘来一团乌云,不一会儿就遮住了太阳,顿时感到全身上下都凉爽了许多,久违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渐渐地起了微风,仿佛中已闻到一股下雨时独有的泥腥味了。
麦田里,田间羊肠小路上顿时充满了你来我往忙碌的人群,大家都希望在大雨来临之前把自家的小麦运到打麦场里去。这个时候人们早已忘却了疲劳,也不知道又从哪里来了那么多的力量,脚步加快了,车子装大了,只见到处是络绎不绝的人力车在来回穿梭着。
忽然感到有几滴雨点打在脸上,父亲更是催我们加快速度,此时我家的小麦已运出一大半,但天色早已渐黑,好像到了傍晚一样。我也顾不上疲劳,紧跟在人力车后吃力地推着,我们身上的衬衫早已被汗水给湿透了,此时虽没有火热的太阳作伴,顿感火热难耐,顾不得再看清脚下坑坑洼洼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着父亲拉着的这辆人力车......
就这样,我们在麦田和打麦场之间来回地重复着,看天空也渐渐地黑了起来,我们一家人却没有停下脚步,总算把那小麦捆运到打麦场完毕了。这时,天空忽然一道闪电,把漆黑的乌云撕裂开来,紧接着便听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而且雨点也渐渐多了起来。父亲慌忙说:“今晚先不要吃饭了,把麦垛给垛起来再说,要不今晚下大雨可就惨了。——咱们全家人今年吃饭的问题就要靠它了!”
我虽然早已累得疲惫不堪,但是看着父亲焦虑的目光,又想到从前那风尘的日子,我终于硬着头皮,和父亲他们一块儿,经过几个小时的忙碌,终于把麦捆高高的垛在了一起。此时,早已是夜里两点了......刚到家,雨点渐渐地大了起来,望着窗外“呼呼”作响的冷风,好像听到有“哗哗”撒颗粒的声音,我忙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父亲又眉头一锁,好久,他才说:“下冰雹了!”......
我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快中午了。雨还没停,只见父亲愁眉不展地站在我家的屋檐下,望着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有所思。
我走过去,轻轻地安慰父亲说:“爹,下雨了,正好咱们一家人也休息休息。”
父亲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还小,你知道个啥?!”看到父亲有些生气了,我再没有问下去。站在一旁的伯伯慌忙把我拉到一边,放低声音对我说:“这个季节的雨如果就这样下几天的话,地里还未收割完毕的小麦可能要出芽了。”这时的我才恍然大悟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阴雨霏霏,阴风怒号,连日不开,气温也急剧下降,人们纷纷又找出秋衣秋裤夹克穿上......其实,对于这场小雨的“问候”的担心早已不止我们一家人了。早有人去麦田地里看个究竟了,不知谁说了一句:“麦子已经出芽了!”父亲听到这里,眉头锁的更紧了,从不抽烟的他,也从爷爷的手中要过大烟袋,狠狠地装上一烟锅,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又一口,看到这里,我走近父亲跟前劝他:“爹,又不是咱们一家的小麦这个样子了......”父亲听后,只是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对我说:“阿立,你没有经历过那苦日子......”父亲欲言又止。
由于这场小雨下的时间太长了,地里的雨水再也渗透不下去了,早已充满了积水,犹如南方的水稻田。太阳出来了,温度也在逐渐地升高,田间的小路也很快晒干了,但地里的积水太多,小麦穗也都长满了“胡须”,拿着镰刀进了麦田,只听得“噗嗤”一声,双腿的下半截早已深深地陷入几乎变成泥浆的麦田里,这时想拔出来已是很费九牛二虎之力了。
就这样,一家人用了两天功夫才把那块小麦给收割完毕。由于麦田里早已不可以进入人力车了,只好每人一条绳子,把小麦打成捆再用绳子捆了背出来装在停在路边的人力车上,很是劳累;不久,肩上便磨起了几个水泡。
等到这块地的小麦收完时,一家人的脚上也起了“痒疙瘩”,又痒又疼,当时也没有太好的药物治疗,痒的实在受不了,就狠命地抓,抓破了,鲜血直流,还不可以止痒......
接下来的几天里,就是在打麦场上忙碌了,那时根本没有先进的农业机械,还只是用两头耕牛拉着石磙,这个在我们这里已延续了几千年的农具,依旧在打麦场上绕着圆周转悠着,转悠着,好像忘记了时光仍在流转。
看着从打麦场上碾出的那些出了芽的小麦颗粒,我的思绪也凝滞在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