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也已读小学三年级,早上也该读早自习了。记得那个时候原本学校是用电的,可是发生了一次意外,学校的电力线路从此全部中断了。
那是一个早自习的清晨,天还没有大亮,读书的小伙伴们早已在教室里等候了;记得那天当时没有来电,灯泡也就没有被点亮起来。有个稍大一点儿的同学平日里甚是好奇,什么东西都想研究研究,他也总想把那葫芦状光滑的灯泡摘下来看个究竟。他找来一个小板凳放在课桌上,然后脚蹬着课桌上去站在上面,刚刚好可以取下灯泡,他把取下的灯泡拿给小伙伴们看,大家都觉得爱不释手。
就在这个时候,预备的铃声响起,想起老师差不多快要进教室了,他慌忙从小伙伴手中要过那只灯泡,又站在上面装那只灯泡,他的双手刚接触到那只灯座,正好来电了,只听得“噗通”一声,他早已被电流击中抛到几尺开外。等到大家扶他起来时,他早已停止了心跳;正好这个时候老师赶来,经过一番人工呼吸终没有救活他在这个匆忙的人世间。至此,校方也被教育主管部门严厉批评,校长也被停职,学校也被停了电。这样,一直持续了20年之后才用上电,那又是后话了。
早上没有了电的照明,小伙伴们也纷纷拿自己使用过的墨水瓶来亲自做一个煤油灯:先找一个废弃的人力车气门嘴,在墨水瓶的盖子上用剪刀钻一个若气门嘴粗细的孔来,把气门嘴从盖子的孔中穿出并拧紧,然后把家里的细棉线再捻成一股若气门嘴内孔粗细,用一根细铁丝捆紧棉线的一端,把细铁丝从气门嘴的内孔穿出,只露一点在气门嘴口外,在空的墨水瓶里注入煤油,再把那带棉线的盖子盖上,瓶子里面的棉线吸附了煤油,又顺着棉线出去,这样一盏煤油灯便做好了。——就是这样,有的小伙伴也做不起这么先进的照明设备。没办法,同桌的小伙伴有,那就借我一点光吧!看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有一位古人凿壁偷光的故事;在煤油灯点燃时所散发的阵阵油灰中,我仿佛看到我们正在宽敞明亮带有无数灯泡照明的教室里朗朗地读着书......忽然,我的心里一颤。我们所在的学校距离当时的大队部比较近,大队部是有电的,学校当时的电力线路也是从那里拉扯过来的;要知道,周围的几个村庄只有一个村庄在用电,而且用户也不多......恍惚间一阵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也不知道那种渴望已久的万家灯火的情景到何时才会实现!
忽然,我的手臂一滑,把煤油灯给带翻了,煤油溅到了上衣的胸前,上衣一下子燃了起来。我赶忙用课本把它扑灭,早已为时过晚,上衣也给烧了一个大洞。
回到家里,父母亲看到后都惊呆了。父亲的脾气很是暴躁,要是搁在平日里,他早就二话不说把我痛打一顿了。——可是今天他却没有,他问过我事情的原因,然后只是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阿立,以后注意点儿!”我听后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是安慰?是责备?是不经意?是......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在何时买回的那本厚厚的《农村实用手册》,他总是喜欢不断的琢磨里面的实用技术。他说,从我刚生下来那年他已剪裁过好几身衣服了,我们家的衣服差不多都是他剪裁的。父亲说这样不觉中已省去了一笔衣服的加工费,我也暗暗地惊叹起父亲的精打细算来了。
父亲对我说:“今天镇上逢集(我们这里为了安排农事,每隔一天镇上才可以大叫大卖,周围的几个镇也是如此,不知道是从何时形成的这一潜规则。),让你妈妈去镇上给你扯块布回来,让我给你做一件吧!”我高兴万分,竟不知道如何说一些感激父亲的话来了......
吃罢早饭,妈妈去了镇上,按照我指定的颜色给我扯了一块布回来;下午放学后,父亲叫住我,他从家里取出量衣服专用的皮尺来,在我的上身测量个不停。之后,把那块布料平摊在台面上,照着那本手册里的模样画着衣服的图样,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图样画出来!画好图样剪裁起来就容易多了,最后就是用我家那台老掉牙的缝纫机把我的上衣终于做成了。
我穿上一试,一家人都乐了。我也羞涩地低下了头,看着衣服早已低过腰带许多,大的像个鸡罩(用于罩住小鸡的一种农具,上小下大。);我说:“爹,你看你做的衣服,太大了!”父亲听了之后微微一笑道:“那是我故意给你做大的,那样明年依旧可以穿。”
“可是明年也不会小......”我辩驳道。
“那就后年也可以穿。”父亲依旧微笑着说道。听到这里,我无语了。
站在一旁的两个妹妹早就按耐不住心里的那份羡慕了,她们两个争着说要让父亲也给她们做一件新衣服来。父亲蹲下身,把两个妹妹拉在一起,微笑着说:“今年过年时给你们做好不好?”
两个妹妹异口同声的说好。
可是到了过年时,父亲依旧没有行动起来,两个妹妹也悄悄地把这件事情给忘却了。就这样,一眨眼一年过去了,妈妈又给我们兄妹三人生了个弟弟,父亲很是高兴。此时,他也感到肩上的压力更大了,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都得精打细算,好像不容一丁点儿疏忽似的。
放学后,我和两个妹妹轮流抱着弟弟,抱累了,就把鸡罩倒放过来,里面再放些家里的被褥之类,把弟弟放在里面,不一会儿功夫就可以把弟弟摇到梦乡去了。
弟弟也不是每次都这样乖巧,有时也很闹。我和妹妹就使劲地摇,有时用力大了,弟弟竟从鸡罩里被摇出来,摔在了地上......父母亲看到后只是轻轻责备我们几句,毕竟我们三人也不是故意的。
不经意间,又要过年了。昨天还是暖暖的,有的人纷纷脱去厚厚的棉衣,开始穿上秋衣秋裤夹克来了;今天老天好像变了个脸似的——凛冽的寒风早已悄悄刮起,天空顿时也变得红彤彤的一大片,温度一下子跌了好几度,人们又纷纷找出厚厚的棉衣穿上,风儿也是越刮越大,把光秃秃的树枝刮得呼呼作响,好像鬼叫一般,地上的土尘早已被高高扬在空中......第二天一大早,推开门一看:呵!好大的雪!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全世界顿时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色彩......大雪把我家的竹子压弯了腰,房顶上好似盖了一张大棉被,树枝也好像变得更胖了。
雪地里早有小伙伴们在嬉戏了,有的堆起了雪人,有的堆起了“狮子”,还有几个小伙伴玩起了雪球,打起了雪仗,清澈的银铃般的笑声把树枝上的雪花震得不时的滑落下来......
下雪时固然美不胜收,但最糟糕的要数大雪融化的时候:冷得让你无法承受,无法拒绝,太阳出来了,照着雪花,反射来的太阳光顿时让你眼花缭乱,这个时候最好还是戴上墨镜吧!——但那个时候谁要是戴上墨镜,人家还以为你是黑社会老大,要么就是电影中的地痞流氓。这还不说,等到雪快已融化,地面早变得泥泞不堪,这个时候又不可以穿胶鞋;若是穿上,不几天功夫你的脚可能就要被冻坏了。
雪花还未来得及完全融化,已是腊月二十三了。这一天是我们这里的“小春节”,这一天并不比“大春节”要冷清多少。到了晚上,人们也是早早地吃了水饺,三三两两地对着漫天的繁星,诉说着这一年的悲欢交错。在朦胧中,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连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人们的喜悦,拥抱了慈祥的乡村......
我和妹妹早早地嚷着父亲给我们添新衣了,父亲应允。依旧是从镇上扯回布料、父亲画图样、剪裁、缝制。那时的弟弟比较小,所以就免了。我们这里往往有个习惯,也就是只有大年初一那天才可以穿上新衣,不知是何缘由。——现在想来很好笑。
眨眼间到了年三十了,父亲也早已把我和妹妹三人的新衣服做好了,父亲还告诉我,这次的衣服做的不是太大,以免让别人看了笑话什么的。我和妹妹三人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心里一直感慨着不用再穿太大的衣服让别人老取笑了。
父亲看到我们高兴的样子,他站在一旁只是微笑着。忽然间,我发现父亲的眼睛里湿润了,我慌忙问他:“爹,要过年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父亲听罢,满是惆怅,不知是不安还是感慨万千,只记得他的那个故事并不遥远;虽然只是平平淡淡,但犹在眼前;总是未变,那时早已没有了勇敢,再忆从前,父亲感到好像时空断了线,他感到有些厌倦......好久,他才轻轻地叹道:“你们没过那种苦日子,你们不知道苦又从何来!”
我们兄妹三人听了,收敛了那满足的笑意,好想让父亲再讲讲当年的故事,我们欲言又止,生怕勾起父亲对往事的回忆。我慌忙微笑着对父亲说:“爹,其实你做的衣服大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感到好暖......”
良久,父亲对我们兄妹三人说:“穿上新衣,可别忘努力学习啊!”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说:“是!爹!”
父亲听后笑了,笑得那么灿烂,我们也在继续盼望着下一年的到来,在盼望着下一年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