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雨水特别的多,稻田里的虫害严重起来,棉花地里的草也兴旺发达,谭二又开始下地干活了。原来下地干活,不管太阳有多恶劣,谭二从来都不戴草帽的,有时候天太热,他还会脱掉上衣,背上都能被晒脱皮,父母很气恼地怪谭二不知道爱护自己,谭二却狡辩说黑了是健康;而现在,只要有太阳,一出门都会戴上草帽,从来不摘下来,上衣偶尔也还脱下来,谭二心想只要穿上衣服,身上黑点许妍是看不见的。他还爱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他知道中国人的普遍审美观还是以白为美——中国古人都谓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何尝不是呢?
但是,这个夏天,他们接触的机会并不多,除了少男少女心里的害羞及青涩造成的有意无意地疏远外,也还有时间上的不允许。
舅舅要谭二到他家玩,谭二不肯,舅舅就说是想要他辅导下巧玲的功课,谭二就只能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舅舅家才发现巧玲根本不怎么学习,更别提问什么问题了,有此谭二忍不住问巧玲:“你怎么不看书学习?”
巧玲不乐意了:“表哥,我下半年才上高二!又没到高三,明年暑假我就好好学。”谭二看过巧玲的成绩单,门门功课都是班级前五名,有这么好的底子,现在玩下也无所谓,自己也乐得安生些,所以也不去过问她学习的事情了。
舅舅家门前有条河,有名的盛产鱼虾,他们家家户户都备有各种网。有一种搭网,用尼龙绳编制而成,网口是长将近两米,宽约三十公分的长方形,长的两边上,一边镶有铁质的网脚,一边镶有泡沫的浮子,短的两边都用一块竹片支撑着,每块竹片中央都有个孔,系着绳子,绳子另一头系在竹竿上,网深有一米左右。网鱼的时候,两手抓住竹竿中间,两胳肢夹住竹竿尾部,探身将网前抛,落上水面后快速地将竹竿插到水底,等网脚沉底后竹竿就可以上下快频率抖动拍打水面,并快速靠近,等竹竿合拢到一起了就上提,将网口提离水面,如果有鱼,它们就会在网兜里挣扎。这种网是站在河岸上作业,不用在船上,而谭二晕船,所以他很喜欢用这种网,不过要想用搭网网到大鱼,一般都要在凌晨三四点钟,这个时间大鱼才会靠近岸边,这个点天还没亮,沿着河岸走容易踩到蛇,而舅舅的长统靴太大,谭二穿不得,他就穿自己的球鞋,找来薄膜袋子将小腿捆扎的严严实实,这样即使踩上了蛇,它们也是咬不透的。
巧玲会帮忙将鱼弄净,如果是大鱼还要切成块,撒上一些盐,摊在席子上晾个半干,然后放进油里炸一下,这样鱼就不会坏了。谭二刚开始只打算炸点鱼带回家,后来又想到许妍,觉得应该给她家带点,另外,也得给舅舅留一份,有了这样的目标,他就得相当的努力,白天有闲暇也背着个网在河边转悠——小鱼小虾也不放过。
几天下来收获颇丰,谭二回家时舅舅就拉着谭二装鱼:“你都装回去。”谭二不愿意,巧玲就说:“表哥,你都带回去,我家门前就是河,想吃鱼拿个网一会就能抓到了。”
谭二坚持着:“太多,我拿不了,我带走一半。”
炸好的鱼得先装在塑料膜袋里,这样既可以防止渗油,又能保持炸鱼的脆香,然后再放进大布兜里。装鱼的时候谭二要分成两兜装,说一手拧一兜身子平衡些,舅舅却认为装在一起背着倒省事,谭二有自己的考虑,硬坚持分成两份装了;从舅舅家出发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舅舅说走的太晚,回到家天都黑了,要谭二明天再走,谭二却说这个时间走凉快,巧玲在旁边说明天赶早走也凉快,谭二瞪眼瞅了巧玲一眼,巧玲做个鬼脸不说话了,谭二仍坚持要走,说走快点,天黑前能赶回去的,舅舅见留不住了,也就依了他。
谭二到了村子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边走边向四周望,生怕被别人看见,还好一直走到许妍的院子还没碰到人。许妍家的大门敞开着,堂屋中央挂着的白炽灯漂散出橘黄色的灯光,灯晕中萦绕着无数的飞虫。谭二穿过院子来到堂屋门口,见堂屋里没人,就压着嗓子喊:“婶,在吗?”
一个很清亮的声音在侧屋回应道:“谁呀?”谭二觉得这声音太大,心里一阵紧张。婶子走出侧屋见是谭二就说:“哟,是谭二啊,来,进屋坐。”
谭二连忙进屋:“婶,就您一个人在家?”
“你叔叔和妹妹都去看电视了,你这是从哪回来?”婶子看着谭二手里提的兜子问。
“从我舅舅家,他们那边有条河,鱼特多,这趟回来带了两兜。”
“那挺好,河里的野鱼,比市场上的饲料鱼好吃些。”
谭二有点为难,不知道如何开口,盘算了会说:“婶,您们刚搬过来不久,菜园子里的菜肯定还没长起来——这鱼就留一兜给您。”
婶子连忙推辞到:“不用不用,家里有菜,你安山爹给点,你叔叔也上街买点,也够吃的了。”
婶子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大,谭二怕引来了别的人,心随着她的声音一直颤抖着,加之又不知道如何去说服婶子,就慌忙将一兜鱼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婶子您拿着,别客气。”
婶子跟到屋外喊着说:“那谢谢你啊——这村子的人就是好。”那声音映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嘹亮,吓的谭二忙加快脚步像逃跑一样。
送鱼给许妍家本是件好事,谭二倒觉得像做了件亏心事,连着好几天不敢到村里逛:他怕碰到许妍的妈妈,怕她见到自己后会当别人的面提起这事;他也怕碰到许妍,小女孩脸薄,知道自己送鱼给她家不定怎么想呢,说不好还会怪罪下来。
这样一来,谭二前后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见到许妍,但每次想到许妍就觉得牵着心的难受,慢慢地好像也适应了这种难受,也硬是坚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