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觉得村子原有的魅力随着谭二的离开全消失了,对村子里的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妈妈却一直都那么有精神,没事就挨家串门,叫许妍一起,许妍都推脱掉了,她更愿呆在家里。
等妈妈串过“大能人”家后,“大能人”家的就常来许妍家坐,每次都带着大雨。许妍只能坐在旁边陪着,“大能人”家的每次见了许妍都是一番夸奖,说她长的漂亮,许妍总是笑笑不说话,于是又被夸文静,除了这些,许妍和她基本就说不上话了;大雨更加麻烦,每次来了就搬张椅子坐在那里,低着头,除了妈妈偶尔问几句,他答几句外,别的时间都一声不吭,许妍常想为什么他妈每次都带他来,不过“大能人”家的很喜欢自己这个儿子:“别看我家大雨不说话,心里还是挺有数的,这孩子也踏实,肯吃苦,将来能持家……”夸多了许妍也隐约琢磨出原由了,以后“大能人”家的再来串门她就把自己关屋子里不出来。
有次刚好按上水缸里没水了,妈妈就喊躲在屋里的许妍去挑水,许妍打算换双鞋再去,却听到“大能人”家的在叫大雨去挑,就连忙跑了出来说不用,但是大雨不管这些,担着桶出了院门,许妍追了出去拉着扁担勾上的绳子说:“你把桶放下,我自己来。”
“我去挑,我力气大。”
许妍爸爸常去市里的工地干活,哥哥也在外面学手艺,所以她家的桶比别家的都小,这样就算是许妍或者她妈妈挑水也不会太吃力。
“我家桶小,我挑得动。”
大雨还是坚持,许妍是怎么也不愿意欠下这个人情的,况且要是被村里别的人看见大雨帮她家挑水,不定会怎么想怎么说呢,所以连拉带拽地从大雨手里抢了下来。
许妍去挑水,大雨竟还跟在后面,许妍见快到井边了,就更着急了,要是两个人都站井上打水,成什么样子,就折身对大雨说:“水我自己挑了,你回去吧。”
大雨为难地说:“回去我妈见我没帮你挑水要说我的。”许妍被他傻乎乎的话逗笑了,也就没了和他计较什么的心思,让他一路跟着了。
“大能人”家的见还是许妍挑的水,并没说什么,妈妈就招呼大雨:“大雨,过来坐,让你许妍妹妹自己挑,平日也都是她挑的。”。
许妍怕水缸不放满水,大雨又要帮挑,就一口气挑了好几趟,只把水缸里的水放满了才罢休,回到屋觉得累的不行,第二天肩膀和腿都有点疼。
山村里的人就是无聊,整天嚼着舌头,果然就有人开起大雨和许妍的玩笑,并且一点也不回避许妍,许妍听后板下脸,再也不往人堆里凑了。
不过大能人家的和大雨像没事一样,隔三差五地来许妍家里玩,这让许妍哭笑不得,只能躲在屋里不出来。有时候内急,她都要忍着等他们走后再出门去解决,想想觉得委屈的不行;许妍也很留意家里的活计,水缸里的水总保持满的,灶膛前的柴火也堆地满满的,场院每天早上都打扫一遍,不能给大雨留下活,不然倒添麻烦。
让许妍觉得郁闷的是大雨还养成了另外一个习惯,每隔几天都会往许妍家送些菜。第一次送的是捧空心菜,许妍推辞着不要,大雨一直往许妍手里塞,许妍就是不接,在一番拉锯战后大雨额头上都急出了汗,脸也涨的通红,妈妈从屋子走出来接过了菜,这才为大雨解了围。大雨走的时候,妈妈在身后喊着说:“谢谢你啊大雨。”
大雨已经走到院门口了,停住脚步说:“不用谢,我妈都说了菜园子的菜多的吃不完,扔了也是糟了的,以后就送到你家来。”
等大雨走了,妈妈转身看着许妍:“这娃子实在,看人家都急成那样了,你就不晓得接了算了?”
“那是他傻,为什么非要我接手里啊?一把菜而已,他随便找个地方放下不就好了?”许妍说完后觉得这话说的不妥,忙又补充说:“不过我是真没打算要这菜的。”
妈妈就笑了:“不过人家是一片好心。”
许妍总觉得妈妈笑里含着别的意味,就接着说:“什么好心!没听他说是多的吃不完的,要是不拿过来也是扔了。”
妈妈这下收住了笑:“傻娃子,人家只是这样说而已,你还当个真?”
许妍发觉再这样说下去,妈妈会认为自己是故意和大雨耍脾气,不定倒真会误解了,就截住话题:“以后他要是送菜来,你去应付,我不管。”
大雨再送菜过来,都由妈妈接待,妈妈说几声谢谢后就会将菜收下,如果饭桌上的菜是大雨送过来的,许妍就吃的不安心,她问妈妈:“家里的炸鱼呢?我想吃。”
妈妈会从米缸的袋子里抓出几块炸鱼放到许妍碗里:“这是谭二给的。”
许妍啃着鱼点点头:“嗯,挺好吃的。”说完后有想到了大雨和谭二做了相似的事情却得到的不同境遇,一对比下来觉得很好玩,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这次母亲说去谭二家串门,许妍主动提出一起去,为了防止母亲怀疑什么,她还故意解释说:“以后都陪你串门——刚来这,是要和村里的人熟络点。”
母亲显得很高兴:“你总算懂事了,我们老远来的一户外姓人,得和村子里的人关系搞好点,不然住不下去的。”许妍嘴上“嗯”着,其实心里想的是谭二已经走了十几天了,现在应该是来信了的,他爸妈可能会说起些他的事情,至于母亲说的话,她是不认同的,觉得只要靠自己的力气吃饭,走遍天下也不怕。
谭二的母亲很高兴地将她们迎进屋,互相客套了几句就坐了下来。因为谭二的原因吧,许妍觉得谭二的母亲很亲切慈祥,被她一通夸,许妍心里也觉得甜蜜蜜地。尔后,两个岁数相仿的女人就拉起了家常,许妍坐旁边注意地听着,她们一直在说四川和谭家村的风俗人情上的不同,根本就没有转变话题的意思,许妍几次想插话,又不知道怎么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谭二身上去,也就没敢张口。
等到谭二他爸回到家,见许妍在就很高兴地说:“许妍不是在这吗?谭二的信让她读不就可以了?”
谭二他妈好像突然被点醒,也高兴起来:“许妍啊,我家谭二来了封信,我和你大伯都不识字,你能不能帮我们念下?”
许妍一听窃喜不已,连忙点着头:“好啊!”
谭二的信就写在白纸上,由于没有平行格线,一行行的字都有些歪斜和起伏,纸张有些皱皱巴巴地,想必谭二爸妈已经反复打开观摩过了,他们并不识字,只能看看字迹而已吧。
谭二的字和他本人一样峻瘦,字形也很漂亮,显出刚劲的力道,这些让许妍很欣赏,他在信里只是说去学校的路上一切顺利,学校环境很好,学费也交了,让他爸妈放心,剩下的就是说要他爸妈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之类的话,这封信写的太普通也太俗套,读的许妍有点失望。不过信里写下了他宿舍的电话号码,这让许妍心中一喜,连忙在心中默记着,她天生就对数字敏感,很快就记下来了,然后就把信交还回去。
念完信,谭二爸妈对许妍客气了一番,许妍也连忙回说别客气,妈妈也在旁边夸奖着谭二有出息,话题反反复复是这些场合上的话。
最后,谭二爸妈问许妍明天能不能帮回封信给谭二,许妍自然应承了下来。
回到家了,许妍连忙把一路上都默念着的号码记在笔记本上,写完后愣愣地盯着那些数字看,末了,自己都被自己的行动逗笑了:记着干什么呢?无端给他个电话?估计会把人家吓到。
第二天,许妍吃完中饭就来到谭二家,按照谭二爸妈说的写信,因为是给谭二的,许妍写的很认真,将他爸妈说的话在心里重新组织,再反复润色几遍后才写了上去,不过他爸妈想到哪说到哪,写到最后,内容是东一句西一句地没条理,这让许妍心里又丝不安,字倒是从头到尾的工整秀气,这点让许妍还算满意。等到结尾了,许妍突发奇想,必须说明这封信是自己写的,不然谭二如何知晓?想到他爸妈不认识字,也不怕他们看到,于是就在后面写上“我是许妍,替你爸妈写的信。”。
家里没有信封,谭二他爸说到镇上再买信封,让商店的老板帮写地址。许妍就把信叠成四方块交给了他爸说:“大伯,去邮信时记得把信封带上,那上面有地址。”。
从谭二家出来许妍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加上那句,谭二爸妈是不识字,但是他们可以把信给识字的人看,这样自己不是被暴露了?别人要是说闲话怎么办?她越想越忐忑,像做了亏心事似地,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第二天大早,许妍看见谭二他爸挑着担子出了村,她想这么快就能把信邮走,是不会有人看了,这样一想心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