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剑鞘,剑鞘下边有三卷书籍。由于年深月久,剑鞘表面上的银质已有不少灰黑色斑点,而镶嵌在上面的几颗绿宝石,在暗室中熠熠生辉。抽出宝剑,乍看是一把,分开却是两支,这乃所谓鸳鸯宝剑,或曰雌雄剑。齐林、聪儿各取一把看时,只见寒光闪烁,叩之,余音缭绕不绝。聪儿常听说有剑能削铁如泥,但始终不相信世上能有此物,便取出随身所带的匕首,搁在地面的石头上,举起银莲剑砍去,只听“当”地一声,匕首早已成为两截,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微光中见剑上镌有文字,便走到孔穴下,借着透进的天光看时,只见一柄剑上镌有“真空家乡”四字,另一柄镌有“无生老母”四字。她早听说,白莲教有所谓“八字真言”,心想这“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大概就是所谓“八字真言”。再看那三册书,只见封皮上写着四个篆体字:《白莲真经》。待要细看,那蝇头小楷在微光中不可辨认,便将书照样包好,装入木匣。
两人带上木匣,解开小舟,继续沿水流方向前行,不一会儿,水变浅,小船被石头所阻,不得通过,两人便舍舟下水,聪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觉得这水冰凉刺骨,齐林待要背她走,无奈隧洞太小,背着人无法穿过,只好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约走了数十步,前面见到一线光明,并听到哗哗水声,愈往前走,光线愈明,响声愈大,原来暗流从这儿泄出山表,形成瀑流。两人一前一后,沿隧洞中钻出,紧紧攀住洞口的树枝,跃上山坡。
由于在洞中时间过久,猛一见光明,两眼也难得睁开。各自闭了一会儿眼,慢慢睁开双目,辩明了方位,匆匆赶回棚屋。
吃罢晚饭,已经入夜,此时清风徐来,月朗星稀,聪儿按捺不住一腔豪情,取出银莲双剑,在那月光下舞了起来。真个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时而如三月垂柳,在春风中缓摆,时而如流虹掣电,在长空中闪耀。仿佛公孙大娘献艺,又似月中嫦娥跳《霓裳羽衣舞》,齐林看了,只觉得心中有一只野兔在蹦跳。
聪儿舞罢,把剑递给齐林。好小子,剑风与姑娘迥然不同:你看他奔腾跳跃,闪展腾挪。时而如长空鹰隼,欲揽月摘星;时而如碧海巨鲸,掀狂风恶流。仿佛张翼德喝断长坂水倒流,楚霸王垓下血战显神威。聪儿看了,只觉得胸中有一只小鹿在碰撞,不由得笑道:“曾听人言,无论文章、书法、剑舞,都有两种美,一为阳刚之美,一为阴柔之美。阳刚之美者,如雷鸣电闪,长风出谷,崇山峻崖,大河决口,万马奔腾;阴柔之美者,如初升旭日,风云烟霞,幽林曲涧,波漾珠辉,寥廓哀鸿。看哥哥舞剑,真领略了‘阳刚之美’的神韵。”齐林道:“看妹妹舞剑,则使我知道那‘阴柔之美’也如此动人!”
两人边读边舞,兴奋得不能睡觉。第二天起得很迟,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就坐在棚前的石块上阅读那《白莲真经》,经书的第一卷是“教义”,文字明白晓畅,毫无诘屈聱牙的毛病,读着读着,仿佛走进了一个美丽的神话世界。经书上说:
这世界原是一股混沌之气,经过数亿万年,混沌之气化为一个原始的天神。叫无生老母。她住在天庭之上,采天地之精气,不婚而孕,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儿子叫伏羲,女儿叫女娲。这两个孩子长大,慢慢懂得男女间的情事。可那时世上本无他人,于是哥哥伏羲向妹妹女娲求婚。女娲当时正在一棵树下游玩,这棵树叫龙华树,高四十丈,粗四十丈,树冠覆盖百里,女娲便指着树说:“我绕着树跑,你追,追到了,我就和你结婚。”说毕,绕树飞奔起来,伏羲在后边紧追,从日出追到日落,也未追上。伏羲暗暗着急,加快脚步。这时,见一只乌龟飞快地爬了过来,爬着爬着,猛一回头,又向后爬了回去,伏羲得到龟的暗示,心中大喜,追得更下力,女娲绕树跑得更快,伏羲突然一回头,向相反方向迎去,妹妹一下撞在了哥哥怀里。
于是兄妹俩结了婚,成了夫妻。不久,妻子生下一个大肉球,夫妻俩觉得奇怪,把这肉球切成细碎的肉块,四下飞撒,散落到东土红尘,成了九十六亿个男人女人。落在树叶上的,便姓了叶,落到石头上的,便姓了石,落到什么东西上面,就把那东西当姓氏。这样,又出现了千千万万个不同姓氏的家庭。
两人读到这里,相视一笑。齐林道:“妹妹的祖先大概是那肉屑落在一根放在‘土’上面的小棍上,便姓了‘王’”。聪儿答道:“哥哥的祖先一定是那肉屑落在一堆杂七杂八堆起来的树枝上,便姓了‘齊’”。两人哈哈大笑,继续读那《白莲真经》。
这九十六亿儿女,落在那东土红尘世界,于是出现了人世间。故世上凡人,归根到底,都是那无生老母的儿女。其老家,本在天宫,即“真空家乡。”真空家乡,即是凡人的发祥地,又是那凡人的最后归宿。东土红尘本是茫茫苦海,经过兆亿斯年,苦海变为陆地。其中充满正邪二气。秉受正气者,即为善人、好人;秉受邪气者,即为坏人、恶人。好人中又有极贤明的,经过数载修炼,立地成佛。彼等皆入天宫,被无生老母收为弟子。其中,三位弟子尤为卓越。一名燃灯佛,一名释迦佛,一名弥勒佛。三个仙佛都坐在龙华树下的白莲台上。燃灯佛掌管人类的住昔,那时的太阳是青色;释迦佛掌管人类的现在,现在的太阳是红色;弥勒佛掌管人类的未来,未来的太阳是白色。现在,人类正面临着一场大的劫难,坏人、恶人当道,欺压好人,百姓如同陷入水火之中。故红阳当尽,白阳当兴,无生老母已经差遣了弥勒佛下凡,普渡众生。白莲教乃是弥勒佛亲自创造的教派,凡入了白莲教的人,便可免沦地狱,升入天国。
齐林道:“原来如此,那天我刺乾隆未成,逃到江边,听师祖唱道:‘来东土,尽迷在,红尘之中;捎家书,分咐你,龙华相逢;红阳尽,白阳兴,弥勒掌盘;无生母,化众生,同上天宫。”那时听了,只觉得玄妙无穷,不可解释,今日读了这《白莲真经》,方才明白歌中的道理。”聪儿笑道:“哥哥又打岔了,快往下看。”
凡入我白莲教者,四海皆兄弟也。宜各按自己贫富出根基钱。入教之后,教中所获的资财,皆平均分配。穿衣吃饭,不分你我;可行遍天下。
齐林又笑道:“我若早入白莲教,跟随皇帝老爷子那趟路费就可免了。看来妹妹倒象早入了白莲教似的。我来这儿相扰多天,竟分文不取。”聪儿含笑不语。
我佛教诲:世间百姓,或男或女,本来不二。尤其根蒂,都是无声老母采天地之气形成,故世间无老幼之分,无男女之分,无贫富之分。入我教者,宜均贫富,泯类别,等贵贱。……
齐林道:“这《白莲真经》讲的真好。若世间人人都入了白莲教,那狗官们就不敢欺负咱百姓了。他们把咱逼得没有活路了,咱就反了!上有无生老母、弥勒佛保佑,我等定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聪儿点点头,道:“这《白莲真经》的道理本来通俗易懂,如果再把它编成歌辞,用那民间曲调演唱,什么《清江引》啰、《驻云飞》啰,《黄莺儿》啰、《白莲洞》啰,还有,《五更调》、《莲花落》、《梆子腔》等,在乡亲们中间传唱,我想,那入教的人就更多了。”
两人再往后看时,是关于教规、仪式、以及咒语、魔术、偏方、武术、气功、兵法等等,这些内容则比较深奥,非花大精力仔细揣摸、钻研不可。尤其是武术、气功,更要用足够的时间来练。所载的魔术,也很有趣,学会了也会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两人商量:定要将经书中所载的各项本领一一学会,纵花个三年五载,也值得。且银莲剑在手,将来定要在教中担负重任。趁现在尚未天下大乱,深山老林中也还平静,正好修炼功夫。这相当于武林高手的“闭关”,经过一段时间的静修,各种功夫定会大大长进。
齐林、聪儿虽以兄妹相称,但朝夕共处,耳鬓厮磨,那男女间的恋情不可遏止地与日俱增。一天,齐林笑道:“妹妹,这些天你仍着男装,这儿没有外人,不必再演戏了,明日换上红妆如何?”聪儿羞涩地一笑:“妹妹早有此意,只是一来习惯了,二来怕哥哥笑话,故不敢……”
又是一天早晨,等齐林醒来,天已大亮,发觉聪儿早已起床,便轻轻地爬起身走出棚屋。聪儿今天果然换了衣服,上身穿一件桃红底起白花的夹衣,下穿一条墨绿色的裤子,足着一双绣花鞋,正对着那池水发呆。听见棚屋这边有声响,便扭过头来,齐林惊呆了,想不到一旦聪儿露出真面目,竟然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姑娘:她的柳叶眉斜斜地插向鬓角,眼睛象一池明亮的秋水,秋水中星光闪烁;脸颊象两朵盛开的芍药,带着露珠在晨曦中绽开;嘴唇轻闭着,带着浅浅的笑意,象嵌入白玉中的一块晶莹的红玛瑙;一团乌云般的头发,复盖着额头,又从两边分开,在脑后汇成一股流泉,齐林感到心中嘣嘣直跳,轻轻闭上眼睛。
他感到她走近了,鼻子里嗅到一种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不是浓郁的花香,不是青草或者苞谷散发的那种淡淡的清香。他仿佛回到遥远的童年时代,在年轻的母亲怀中吸奶。
“睁开眼!”聪儿笑着命令。
“不!”他回答。
“你怕我?”
“不!”
“恼我?”
“不!”
“厌我?”
“不!”
“你……”
“我喜欢你!”齐林睁开眼,坚决地说道,但脸上羞得通红。聪儿低头,也红了脸。齐林拉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妹……不!聪儿,嫁给我吧!”
聪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本来是‘妹妹’,又怎么‘不’了起来。”接着又调皮地补了一句:
“哪有哥哥和妹妹结婚的道理?”
“你看你看,刚读过《白莲经》不久,就忘了?伏羲、女娲不是兄妹结婚?”
“那时没有别人嘛!”
“现在也没有别人呀!”
“那……这样办吧:我也绕这棵松树跑,你追。追上了,咱俩就结婚。”
“好,一言为定”。
“不过,也要从日出追到日落。”聪儿边咯咯笑,边绕着松树跑了起来,跑得很慢很慢。齐林在她身后“追”着,也“追”得很慢很慢。他不愿立即追上她,巴不得这样一天到晚地跑下去。看她那柔美的身影,那优雅的姿势,那随风飘起的乌云般的头发,他感到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她跑着,他追着,沿着这棵松树绕圈子,往事也象转圈儿似的,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丧失父母的痛苦……他的义举……与她的初见……共同杀虎探洞的经历……多少个朝朝暮暮,他真想亲亲她,不是把她当成妹妹,而是……可是他抑制住了。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他有贞操观念……痛苦的抑制,抑制……今天,今天,紧扣的心灵之盖就要一圈圈旋开,压缩的感情将要爆发……爆发!
到时候了!齐林猛停脚步,一个反向相迎,聪儿投入了他的怀抱。
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抱着打了几个滚,齐林轻轻压在她身上,她动也不动,躺在用茅草、树叶做成的天然“地毯”上,甜蜜地沉醉了。她要纵情地享受这个男子施予她的狂暴的欢乐。齐林想哭,想笑,他简直无法来表达自己的激情,他抱着聪儿的头,发疯地亲她的头发、眼睛、鼻子、嘴、脖子,弄得聪儿痒痒地直笑。他又恶作剧地朝她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她大叫一声。他松开口,觉得她难受的样子真好看,是一种别具一格的美。
两人商定,立即到森林里去采集红色的野花,猎取野味,寻找一些蘑菇、板栗和核桃。这些事不难办,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这些都备齐了。齐林剥了一头獐子,在火上烤得吱吱流油,又熬了满满一锅蘑菇汤。聪儿用红花在茅棚的里外各缀上一个大大的“囍”字,留下两朵特大的,一朵插进自己的鬓发,一朵别在齐林的胸前。
幸福的夜晚降临了。聪儿点燃两支松明作红烛,两人对着红花缀成的“囍”字拜了天地,双双端一碗蘑菇汤当交杯酒喝了。聪儿把野板栗、核桃撒满铺在茅草上面的被子,欢快而又一本正经地念道:
“撒帐东,床头一对美芙蓉。
撒帐西,枕边一对好金鸡。
撒帐南,白头到老不作难。
撒帐北,儿女双全容易得。
床上睡不了,床下打铺连。
床上一泡尿,床下能撑船。”
齐林听了,乐得抱着聪儿在铺上打滚,边笑问:“你哪儿学来的这么多鬼花样?”“我从小随父亲闯荡江湖,四海为家,各地有趣的民歌、风俗习惯都知道一些。”“前些时我受伤昏迷,恍惚之中,听见一个神仙般的姑娘唱歌,当时歌词还听得清,可惜现在忘了。”“你昏迷时,我唱过几首学来的民歌,想必是你未昏‘透’,听见了。”“你能再为我唱几支歌吗?”“你也得为我演段戏或舞舞剑才成,不过,要想个巧点子,舞出一点新花样,才对得起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
齐林想想,说道:“咱俩都是武林中人,成天与刀剑打交道,不如还是你唱歌,我合着你的节拍胡乱舞一番,也是个热闹意思。”
“也好”,聪儿笑着回答,“不过,我的歌词都是从各地民间学来的,有些词记不清了,便自己现编瞎凑,曲子也是流行小曲。哥见笑了。”说罢吹熄松明。两人一齐走出茅棚,月儿羞涩地躲进云层,半明半暗,使这个森林之夜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聪儿边唱,齐林边舞:
“泥人儿,捏两个。
一个是妹,一是哥。
将妹揉进哥心窝,
七捏八搓成一个。
再将泥巴分两砣,
重捏阿妹与阿哥。
哥哥身上有妹妹,
妹妹身上有哥哥。
想你想你真想你,请个画师来画你,
把你画在茅屋里,钻进茅屋就见你;
想你想你真想你,请个画师来画你,
把你画在玉米上,拿起玉米就啃你;
想你想你真想你,请个画师来画你,
把你画在刀剑上,舞起刀剑如抱你;
想你想你真想你,请个画师来画你,
把你画在心里头,白天黑夜不离你。
小妹身为红牡丹,
生在山野傍清泉。
情哥是那花畔松,
苦相怜,
狂风骤雨护玉颜。
小妹身为天上雁,
清风白云绕身边。
哥哥也在雁阵里,
轻声唤,
辛劳化尽苦也甜。
百年修来同比翼,
千载修成连理枝。
与君身相拥,
共迎雨和风。
头白不觉老,
双双视为宝。
牵手浴斜晖,
片片红叶飞。
…………
聪儿唱了一个又一个,齐林舞了一遍又一遍。泉水叮叮当当作响,是为他俩伴奏,晚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是为他俩喝彩,无名小虫的齐声鸣唱,是为他俩的婚礼凑兴。
奇特的婚礼,热闹的婚礼,幸福的婚礼!
月儿渐渐西沉,他俩走入“洞房”。两人脱下衣服,钻进被窝,充满青春热血的胴体很快融合为一。……宇宙是那么地纯净而富于变化:忽而,星光灿烂,银河明丽,虫声唧唧,夜莺唱歌。忽而,红霞满天,流泉奏乐,浩荡的东风吹开了繁花,鸿雁在长空中翱翔;忽而,温柔的小雪轻轻撒满山岗,浑身闪着银辉的驹儿在辽阔的草地上扬蹄撒欢,这个世界真美呀!啊,雷鸣电闪,天摇地动,山洪瀑发,大江东去,激流千里……
齐林、聪儿新婚燕尔,恩爱缠绵。这深林茅棚,胜似那锦苑绣阁;山果野味,恰如美馔珍羞。一道采摘打猎,一道读经习武,夫唱妇随,形影不离,爱得如胶似漆。两人又都是那绝顶聪明的人物,加上各有深厚的武功根底,只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就将《白莲真经》上记载的各种知识、功法研习娴熟。猎下的各种珍贵兽皮和吃不完的野味,拿到集市上卖掉,除了采买一些必要的食品衣物外,还略有积蓄。
又一年的深秋季节。齐林与聪儿商量道:“我俩离群索居,时间不短,不知世上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且血海深仇未报,在这荒山野岭上荒废时日,实在不是你我的初衷,不如这就回到家乡去。”聪儿笑着回答:“我也这么想,不过我故乡已无亲人。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随你回襄阳去吧。”齐林抱住聪儿,在她脸上轻轻咬了一口:“我就是那咬人的狗,非咬得你求饶不可。”说毕还要咬。聪儿笑着挣脱:“坏蛋,亏你狠心,把脸咬伤了,叫我怎么见人?”“不要你见人,只要你见我就行。”“整天关在你家中,不成‘闺中少妇’了?‘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不过你回家乡也不会是‘觅封侯’,说不定会变成一只‘疯猴’呢!”
两人边说边笑,着手准备回家。各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聪儿是农家小媳妇打扮,用个包袱,包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些散碎银两。齐林背个褡裢,一头是珍贵无比的《白莲经》、银莲剑,另一头是干粮、药物,也是一个农家青年打扮。
两人待要举步。聪儿回头看这茅棚一眼,突然两膝一软,跪下,抱着头嘤嘤哭了起来。齐林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她珍惜这段不平常的岁月,这段人生最值得怀念的日子。想着想着,也不由得鼻子发酸。见聪儿还在哭,故意激她道:“你这么留恋此地,咱俩就不走了,永远呆在这儿好了。”
“谁说的?”聪儿猛一抬头,盈盈泪眼中满含怒色。“走”!说罢,头也不回,大踏步向前走去。
两人翻山越岭,晓行夜宿。一路上只见田园荒芜,绝少人烟。忍饥挨渴,好不容易来到襄阳地界。
进了襄阳城,见房屋街道,残破不堪,到处可见乞丐沿门叫化,其中一个老丐,赤裸上身,瘦骨嶙峋,竟用一根粗铁丝在锁骨处穿了一个洞,吊上一根铁链,那铁链在地上拖动,发出一串“当啷”声响,让人听得毛发俱寒,手里还拿着一个破碗,不住叫唤:“老爷太太行行好,可怜我这个快死的人。”聪儿见了,心中不忍,取出五文钱,放在老丐那破碗中。又行不远,只见路旁跪着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褴褛不堪的少女,背上插着一根草标,面前铺了一张破纸,上面用木炭划着:“卖身葬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姑娘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这时,一个身着宝蓝长袍、外套青缎马褂、肤色白皙、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后跟一个五大三粗,身着青布短褂的汉子走到那姑娘面前。中年人用手中的一根湘妃竹制成的长管烟斗挑挑那姑娘的下巴,叫道:“抬起头来,让爷瞧瞧!”那姑娘抬起头来,只见她肤色黝黑,蓬头垢面。中年人皱皱眉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对身后那大汉说道:“这等货,还配卖!陪人睡觉,嫌丑;做人菜,嫌脏。”聪儿听到这几句话,走到那姑娘面前,不觉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