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市的火车站,永远都没有人潮平息的时候。即使是在这五一小长假早已拉上帷幕的平常日,也依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白雨桐是那种不喜欢拥挤和等待的人。车站和闹市,是她这一辈最害怕最忌讳去的两个地方。她曾经跟林安妮说过,让她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是下地狱,也别让她去车站和闹市。因为,她忍受不了那种肉身相撞的拥挤、聒耳噪舌的喧哗和漫长的等待。
人们常在失意的时候,通常会想起那句流传已久的**的话:上帝在给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今夜安市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就为白雨桐——这个刚刚经受了双重打击的可怜人儿打开了一扇窗。售票大厅里,没有排着白雨桐所恐惧的那种长长的游龙似的队伍。短途车的售票口前,人气稍稍旺一点;长途车的售票口前,用冷清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没等白雨桐走近了,就都已经买好车票离开了。
白雨桐走近售票窗口,探着头朝里看。出售长途车票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她正低头盘点着什么,样子很认真,侧影很迷人。
“小姐,请给我来一张卧铺票。”白雨桐怕惊着她似地轻轻地叫了一声。
“请问,你要买到哪一站的车票?”漂亮的售票小姐抬起头,笑露六齿地反问道。
“随便,只要是卧铺,只要能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这个地方离安市够遥远,随便那里都行。”白雨桐在说出她的目的地时,脸上挤出歉意的笑。
“小姐,你,没事吧?”窗口里那张漂亮的脸上,突然平添上了一些惊讶,眼睛里充满了关怀、关切。
“你是在担心我吗?”意外收获了温暖的白雨桐,白痴一样傻傻地问着漂亮的售票小姐。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象你这样买车票的人。你的异举,引发了我的很多联想。对不起!”这回,轮到售票小姐的脸上出现歉意的笑了。但是,白雨桐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疑惑和带着怜悯的关心。
语言的表述,在很多时候都是多余、无力的。就象在此时。面对售票小姐的揣度,白雨桐最理智地选择是:买好票走人。但是,她的内心,被售票小姐的善良和真诚打动了。她不忍心让一个陌生但关心着自己的人为自己担着心。
“就是想放纵一下自己,体验一次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生活。理由荒诞而又简单!”白雨桐给了售票小姐一个绽放得灿烂如夏花的笑容。
“哦。”漂亮的售票小姐又快速地瞟了白雨桐一眼,象是在确认什么。然后递给白雨桐一张票,笑露门齿地说:“A市,它最符合你的要求。一刻钟后就发车,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谢谢!”白雨桐付了钱,直奔入站口去。
‘安市——A市’的入站口已经检完了票,银灰色的铁栏门在检票员的手下一声脆响地关合上了。
“等等,等等。”白雨桐连叫了两声,唤回了已经转身离开的检票员。在这种情形下,乘客得到的通常是检票员极其不耐烦的反应:“都什么时候了,才来!”但是‘美女效应’让白雨桐在灿烂的微笑中过了关。
在登上火车的那一刻,白雨桐似乎听到了来自内心的那一声‘咯噔’声。安市释放了她。确切地说,是她自己释放了自己。
火车在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声中徐徐前行,把安市越丢越远,把白雨桐在安市背负的包袱也越丢越多。
都说时间是一种很有效的稀释剂,它能淡化一切,包括那些曾经让你很在意的东西。其实,空间距离也具有跟时间一样的同等功效。因为,有些东西,一旦离开了滋生它的环境,它就会萎缩或枯死了。得以存活下来的、极少的那点,应该是你这一生无论用任何方法都无法把它从你的骨髓里挑剔出来的、随着你存亡的。
虽然,白雨桐持有‘有什么样的纷繁复杂的混沌世界,就有什么样的纷繁复杂的事情发生’的观点;虽然,在她的笔下,没有趟不过去的水,没有翻不过去的火焰山,没有抵挡不了的狂风暴雨;海可以枯,石可以乱;无情郎可以有,烈贞女也要存在;男女之间,可以有柏拉图式的精神恋,也能有肉色与权利交换的感情。但是,当这些白雨桐自己认可的东西跟她沾连上关系后,她发现自己再也客观不起来、冷静不起来、坦然面对不起来了。在意识到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些困扰着自己的问题时,白雨桐选择了把问题交给时间和空间距离去解决。至少,她暂时是放下、丢弃了,她暂时得到了解脱和轻松。
白雨桐瘫躺在火车下铺的床位上,身子跟着火车车厢有节奏的摇摆而摇摆。这种感觉,就象睡在小时候的摇篮里。‘咣当咣当’节奏声成了她享用的摇篮曲。她象一位被囚禁了很久才得以释放的囚犯,出狱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踏踏实实地睡一个安稳觉。尽管,她还没有确定自己会让这列火车把自己带多远;尽管,她还没有确定自己会在哪一站下;尽管,她不知道能否找到自己心中理想的天堂。但她从来就是这样认为的:心之所归,家之所在;家可安心,心可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