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时,反而会变得平静和坦然。
白雨桐在驱车回家的路上,除了一路的沉默不语,倒没有象来时那样出现极端不稳定的情绪。‘甲壳虫’随着车流,徐徐地驶回了市区,驶进了深港里的白家院门外。
林安妮一直安静地坐在副驾上,没有言语。她知道,这个时候,默默地陪伴,对白雨桐才是最好的安慰。
作为白雨桐的好朋友,作为白家的常客,林安妮早就感觉出嗅出了白家气氛的不和蔼。因为怕碰触到白雨桐的痛处,好事的她从来就没有问过白雨桐原因。
但是今天作为旁观者、旁听者,她亲眼目睹了白雨桐所看到了,还一字不漏地把白雨桐的话都听进去了。显然,白雨桐今天所承受的打击,不仅仅是她妈的‘行为不检点’,还有来自她爸那儿的。
承受了心理打击的人,最通用的表现形式是情绪失控。神经再脆弱一点,也许就会出现精神崩溃。白雨桐的情绪,刚才是时有失控。但接下来的沉默和冷静,却非常让林安妮担心。虽然,林安妮知道白雨桐是一个有着独特的思想、独特的思维方式、独特的个性的白雨桐;虽然,她知道白雨桐是一个内心世界非常强大的白雨桐;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这些担心,对白雨桐来说可能完全是多余的。但是,她还是多余的为白雨桐担着心。
“等一下我。”白雨桐推开车门,下车时撂给林安妮一句话。
林安妮坐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目送着白雨桐打开了白家朱红漆的院门。在白雨桐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内后,她开始如坐针毡地坐立不安起来。停车场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逼迫着她下了车。她在‘甲壳虫’的身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手时不时地去敲打一下车身。在揣度白雨桐冷静的真伪、揣度着白雨桐的心思、揣度着白雨桐让她等待的下文的同时,她考虑着要不要把白雨桐这一路上的表现反馈给赵琳。
“赵阿姨,雨桐载着我一起回家了。但是,她没让我离开,也没让我跟她一起进屋,而是让我在车里等她。她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猜不透她现在的心思,心里有点没底。”林安妮斟酌再三后,还是给赵琳打了电话。
“没事的,安妮。雨桐她从小就独立惯了,有着过人的自我调控情绪、自我修复创伤的能力。你放心,她会没事的。”
赵琳胸有成竹的把握,倒是给了林安妮一些心里安慰。必竟,赵琳是雨桐的妈,再怎么不称职,‘知女莫若母’的名言也流传了千古。
“赵阿姨,经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不那么慌张了。雨桐她,出来了,我就先挂了。”
林安妮挂了电话,向跨出院门的白雨桐迎上去。
白雨桐的肩上驮着一个背包,手里提着她的电脑包,身后跟着王妈。王妈看见林安妮,象是在黎明前的黑夜里看到了曙光一样,那张布满皱褶的脸上,出现了惊喜之色:“安妮,你也跟雨桐一起去啊?这样好!这样好!”
林安妮没有搞清状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王妈,就站在那里傻笑着。白雨桐把肩上背的、手里提的包包都递交给她,转过身去,把身后的王妈揽在怀里,低下头,一边亲着王妈的苍苍白发,一边娇嗔道:
“不过是几个玩得来的朋友相约着出门旅行一次,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您,我不在家的时候,好好地照顾自己。家里的活,捡着力所能及的做。不要呈强哦,再不听话,我可真的要给您找个助手了。”
“小祖宗,听你的,听你的。”王妈‘呵呵’地笑着。
“老祖宗,既然听我的,那就回去吧。”白雨桐扶着王妈跨过了门槛,自己反手关上那两扇朱红漆的大门。在她转过身的时候,林安妮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林安妮知道,对此时的白雨桐来说,如果在逃离白家老宅时,还有什么是舍弃不得,放心不下,那就是王妈。
王妈在白雨桐生命里存在的意义,绝不是一个老佣那么简单。在二十几年漫长的成长岁月中,王妈象一只老母鸡一样,一路护航着白雨桐的成长;她对白雨桐倾其所有、竭尽所能的关心和照顾,都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是她替代了白云轩和赵琳,给予了白雨桐最无私的最有包容心的爱;是她象天边的那颗启明星一样,陪伴着白雨桐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最黑夜最孤独的日子;是她给予白雨桐希望,也让白雨桐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存在的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温暖和牵挂;她象天使一样,感化着白雨桐,温暖着白雨桐内心最阴暗最冰冷的地方。
“雨桐,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安妮举着手里的包包。白雨桐一声不吭地接过背包,把它丢在车的后座位上,自己上了车。林安妮只好跟上了车。
“月亮被云层隔绝在天幕外,灯街才登上了炫耀的舞台。都市的喧哗和精彩,被‘甲壳虫’统统地抛在身后。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有点鱼龙混杂,让我这只小鸟无所适从,我要逃离这个杂乱无章的地方,扑向我的大自然。”白雨桐反复轻哼着自己改编的中文版的乡村曲,让‘甲壳虫’随着车流,流淌。
林安妮侧耳倾听着白雨桐哼唱的乡村曲,斜睨着白雨桐那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嘴里不受控地轻哼冷笑着说:“还真是有着过人的自我调控情绪、自我修复创伤的能力!真是‘知女莫若母’啊!”
白雨桐突然停止了哼唱,脸色也阴郁了起来:“林安妮,你是我的好友?还是她派过来的间谍?请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她。”
“行,行,服从命令!人家刚才不过是因为担心你,心里没底,才向她报告了你的诡异行为嘛。你至于在我头上安上个‘间谍’的头衔吗?”林安妮嘀咕一阵,又假装愠怒地正视着白雨桐,问:“请问白雨桐白小姐,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扑向‘你的大自然’。因为,我的华丽转身还在试行中,我可不想被凌云龙逐出《女性》,我可不想走出帝国这个让安市人民仰视的天堂。”
“放心好了。”白雨桐腾出一只手,在林安妮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继续哼唱着她的乡村小曲。
‘甲壳虫’在安市的火车站门口停下了。白雨桐下了车,拿了车后座上的背包,背上。指着车里不知所措的林安妮说:“电脑包给我。”林安妮慌慌张张地下了车,走到白雨桐的前面,疑惑地盯视着白雨桐,问道:“白雨桐,白小姐,你这是要干嘛?”
“去旅行!”白雨桐夺过林安妮手里的包,把车钥匙塞在林安妮的手里说:“你刚才没听到我跟王妈说的话吗?”
“我只当那是个敷衍王妈的借口,你只是想出来住段时间,跟我,或是自己租住一套房子。”林安妮停顿了一下,脸色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你白大小姐很有个性。但是,你现在的这种行为,叫任性。知道吗你?!”
“不,安妮,听我说:我早就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心情压抑的困境中。四月是一个万物蓬勃发展的季节,我需要大自然的这份向上的力量与养分,来激励振作我,来营养我日渐萎靡颓废下来了身心。他们,只是起了一点促成的作用。”白雨桐说着,伸手弄乱了林安妮精心打理过的发型,笑道:“精心、精致、精度的生活,你是为都市而生的。城市的纷繁和复杂是你生活的养分。而我,只想随心、随意、随便地生活着,我需要一种简单、单纯的生活空间,来缓解我心中的压抑。在我没有出现在你的眼前之前,‘甲壳虫’就为你效劳了。好了,别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