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认识我?”白雨桐对眼前这个打量着自己的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应该不认识。”路人吱唔着,再次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把白雨桐细细地打量了一翻,感叹道:“姑娘,你与我认识的一位姑娘长得真是太相象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得了重病,瘦得失去了原来的模样,我一定以为,是她从外地回来看她妈了。可怜的姑娘!她妈要是见到你,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如出一辙的话意,半年前,凌云霄在云海山庄对白雨桐讲过。“你跟她,长得很象。在你初入眼的那一刻,我几乎误以为,是她回来了。”这是凌云霄的原话。白雨桐当时非常感激这份相似,认为是命运之神在冥冥之中的刻意安排,安排她与凌云霄以这种方式相识。如今,这种想法,随着凌云霄的失踪,早已淹没在无限的怅惘与失落中。
“大叔,这样的话,半年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大概,我长的是一张大众化的脸,容易让人认错。””白雨桐脸上的笑意有点牵强。
“姑娘,空口无凭的话,是不可信。这样,我引你到秋桐雨客栈走一趟,客栈是那姑娘她妈开的,那姑娘就住在那里。”路人极力想证实自己没有在白雨桐面前信口雌黄。
“秋桐雨?”白雨桐听到客栈的名字,心突然莫名地收紧,象握紧的拳头,死死硬硬地塞在胸口,闷堵得慌。她急切地问:
“大叔,那姑娘叫什么,她妈叫什么?”
“姑娘叫江梦白,她妈叫江秋月。”
那些散落在大脑里的零星的故事,和着路人带来的意外,风起云动地飘集起来,组合成一条思路的轨迹,向着一个方向而去。一张三尺对开又对开的宣纸摇曳在白雨桐的脑海,它夹在白雨桐家书房的一本线装古书里,草书的笔迹极其的娟秀,蕴含着女性的柔情,是晏殊的《憾庭秋》:
别来音信千里,
怅此情难寄。
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
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只堪憔悴。
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
秋月、梧桐、雨、云,或许还会搭上一个‘梦白’,说不定还会加一个‘夜无寐’。晏殊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这首词,在一两千年后,被后人剽窃,借为人名用不说,还浓缩成一个客栈的名字,以此来寄予跟他当时同样的伤情愁怀。
白雨桐陷入了一种纠葛不清的思路中。就象一个解题思路不太明确的学生,大概推测出了习题的答案,却就是不知道该从哪了里下手来解答这道习题。
“姑娘,我们走吧。”路人的提醒,打断了白雨桐凝思静想的思路。
“哦,不,不需要您引路。”白雨桐惊醒似地神色慌张地拒绝了路人。她带着歉意的笑,对路人说:“大叔,您说的这地方好找,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已经耽搁了您这半天的功夫了,真不好意思,快忙你的事去吧!”
“也行,我还真的有点事等着去办,就不陪你过去了。”
路人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再次叮嘱着白雨桐:“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桥边就是,有招牌的。”
“嗯。谢谢大叔!”
目送着路人走远,白雨桐略作思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那家小饭馆。
小饭馆的规模不大,一百多平方米的面积,被玻璃隔断成两个区域。靠里间的当然是厨房,外间有六张原木的长条桌,分两排摆放着。小饭馆的格调,简单、干净、整齐而又宽松,跟小镇的小站和街道一样,给人一种非常亲切舒服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到饭点的时间,小饭馆里没有食客,冷冷清清的。间或从玻璃隔断的厨房里传出‘当当’的切菜声。
白雨桐没有冲着厨房叫喊,而是择了个座位,卸下肩上的背包,坐了下来。
‘当当’的切菜声停息了后,身材圆滚、笑意盈盈的老板从玻璃隔断的厨房里走出来。他热情洋溢地招呼着白雨桐。白雨桐在他的推荐下,点了两个特色菜。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胖老板就为白雨桐端上了香飘四溢的饭菜。但,丝毫没有引来没有引来白雨桐的食欲。也是,来饭馆,白雨桐不是为了裹腹。只是想暂借一块地方,休息一下,理一下混乱不堪的思绪,再作打算。
“姑娘是从远处来的吧?”饭馆老板在白雨桐放下碗筷后,递上一杯茉莉花茶。
“是。”
“走亲戚?还是?”
“旅游。”
“哦。象你这样的游客,近几年,小镇上是越来越常见了。特别是四四月间,槐树花开的日子,天气不热不冷的,山野里草长莺飞的,来的人就更多。他们大多来过我这里吃饭。我这二楼,”善谈的老板说着,用他肉包子似的胖手指着楼上说:“原来基本上是空置着的。他们来后,说想图个食宿方便。我就把二楼倒腾出来,收拾收拾,做了几间客房。他们一住下来,就是好几日。象那些画画,摄影的,住的时间就更长。虽然口袋里攥着从你们口袋里掏出来的食宿钱,靠你们来支撑着营生。但有时还会因为不理解而叨咕着你们喜欢折腾。放着我们山里人羡慕着的天堂似的好生活不过,倒稀罕起这穷山僻壤里的山山水水来。这是不折腾是什么?”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难免会心生厌倦。所以想换一个地方,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享受一下不同的生活带来的不同乐趣。”白雨桐呷了一口茉莉花茶,继续说道:“就说我现在,坐在你这间小饭馆里,喝着闲茶,聊着闲话,这种休闲的惬意,在都市里是享受不到的。”
“你这翻道理,有位食客跟我讲过。他是个气度不凡的人,看起来非等闲之辈。跟他接触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没有见他笑过,好象有很重的心事。他来小镇有段时间了。刚来时,就住在我这里。后来,自己找了间民房,搬出去了,大概是在城里受了什么打击,打算在小镇里长住下来吧?隔三差五的,他会来我饭馆里吃餐饭,算是照顾一下我的生意,念一下初识之情。这就是你们城里人的素质:客气得很!”
“也不尽然,是你幸运,遇见好的了。”
白雨桐在小饭馆的二楼,择了一间临河的客房,暂住了下来。整个下午,她就窝在客房里,依在窗前,望着远处层出不穷、绵延起伏的山峦,望着那条来不见源头,去杳无音信的河流发呆。脑子里,却沿着被路人打断的思路,续接地向前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