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起来的海,让白雨桐莫名地亢奋起来。她感觉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随着水波的拍击声和海浪的撞击声,无限地膨胀着。站在威力十足、勇猛无比的海的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一位巨人——一位把咆哮着的海收服在自己眼中、心中的巨人。豁然开朗的心胸,给那悲凉的情绪和晦塞的思想指了一条光明磊落的大道。
灵性的顿悟,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白雨桐不知道凌云霄是否亲临过这样的海?面对这样的海,凌云霄会有什么样的感怀和顿悟?他会象她这样,被海的力量膨胀并怂恿着,与现实生活的那些束缚与修剪进行顽固不化的抗争,争取属于自己的生活吗?
“就知道你在这里。”林安妮十二厘米高的细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在地面上,‘哒、哒、哒’的,夹杂在海浪声里,有点小马慢跑的韵味,由远而近。
白雨桐还沉浸在海的喧嚣里,没有回头理她。
“走什么神呢?在招妖惑怪呢?把一个好好的风静月明的夜,搅和得这般乌烟瘴气的,你这招来的,一定不是正路来的妖——怪!”林安妮走过去,趴在白雨桐的背上,勾着头,望着白雨桐,嘿嘿地笑着。
“应该是马妖吧?刚才还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这下听不见了。可能是你的阳气太重,被吓跑了。”白雨桐收回了她的万千思绪,侧过头来,扑闪扑闪着她浓而密的睫毛,正经八百地说。
“作死的小蹄子,敢捉弄我,你就等着我收拾你。”林安妮佯装轻信的样子,四处张望了一翻,转而干笑一声道:“我的美女大作家,‘女主阴,男主阳’,这样平常的常识,你不会不清楚吧?我跟你一样,都是属阴的。要说这吓跑马妖的阳气,可能是身后的这位大人物带来的。”
林安妮说完,一闪身,退让到一边,向身后人介绍道:“白雨桐,恃才放旷的女才人,现时代最激进的愤世嫉俗的文艺女青年,骨子里浸透着出污泥而不染的洁癖,但那圣洁的莲花下面长在污泥里的莲藕,她是最喜欢吃的。”
白雨桐没想到林安妮会带来一个人;更没想到,那人就站在她和林安妮的身后,近在咫尺地听着她和林安妮没有正形的无聊打诨。都怪自己太过入景入情,又因为海浪声和林安妮那该死的高跟鞋敲打在地面的声音盖过了来人的脚步声。让她这会儿象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来人的面前一样,很是困窘和被动。而且,而且,林安妮居然跟来人这样的介绍自己。她算是领会到了林安妮刚才的那一声干笑的意思。她就奇怪林安妮刚才怎么就没有象往常一样向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呢?原来,她一改了往日的风格,对她出了一手阴招。想到这里,白雨桐真是又窘又气,她低着头,忤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凌云龙。”一只女性般纤瘦修长的手伸到了白雨桐的眼皮底下。
白雨桐突然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不错,的确是他,依然是一脸亲善的笑,这脸这笑,这半年来,在电视报刊杂志上看多了,已经非常非常熟悉了。大概是因为这张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改变过,是凝固的永恒不变。所以,有时不免让人产生一些怀疑,怀疑它的真实性,象雕塑象画像,更象是戴上了一只面具。那么,面具的下面遮盖的又是怎样一张真实的面孔呢?白雨桐产生这些错觉时,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是一张狐狸的脸。她清楚,这种联想,凌云霄是占了一小部分的原因;多数,还是因为受了那些八卦新闻的影响,不太真实,很主观的。
白雨桐把手伸给凌云龙,扯着嘴角,脸上挤出一些笑意来。她想让自己尽量地装作很镇静很自然的样子。但是一开口,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慌张:“幸会!真是有些没想到,你,哦,不,是林安妮,也不全对,是你们俩,给了我一个意外。”
平生第一次,白雨桐在外人面前出现语无伦次的窘态。她偷偷地瞄了一眼林安妮,希望林安妮能看在平常跟她好似一个人的份上,上来为她解一下围。没想到林安妮根本就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而是给她一个甜美的微笑后,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看来,我们是彼此都有收获。第一次见到白小姐,就让我见识到了与传闻中完全不一样的你。这样的意外收获,可能比白小姐见到我时的意外,收获更要大些。”
白雨桐知道凌云龙话里的意思,她一向是以严谨严肃、不苟言笑、冷漠的形象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没想到,今天却让他意外地捕了一个违背常态的自己。她一时无言以对。因为,她觉得,在凌云龙面前失去的形象,已经象一盆泼出去的水一样,想要现在就收回,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她只能给凌云龙一个回笑。但是,让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是,她这个带着窘迫和勉强的回笑,因为是浮现在她那张清丽精致的脸上,竟然意外地合成了一种羞涩的效果。
“白小姐的美,让我想起某本书上的一句话,说漂亮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靠衣着打扮衬托出来的;另一种是能衬托出衣着打扮的。我见过白小姐的几张照片。除了一头粟色的长卷发,穿着打扮,走的基本上是中性的路线。再配上白小姐严肃冷漠的神情,那种冷艳酷绝的美,无不让人倾倒。但是今天,”凌云龙说着,停顿了下来,再一次用镜片后面那双灼灼生辉的眼睛,把白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翻,似乎是想让自己下面的描述更精准一些:“但是今天,白小姐的这样妆扮,这样的神情,却是给人带来另一种美感——极富有女人味的美感。”
白雨桐今晚的一身装束,都是林安妮强制性的替她倒饬着的:一件乳白色的抹胸修身羊短裙,外套一件黑色修身小西服;脚蹬一双细高跟、鞋帮裹至脚踝的黑色软羊皮鞋;一头粟黄的卷曲的长发,平常都是散漫地披着,今天林安妮先是给她做了一个韩式的盘发,白雨桐觉得别扭,就拆散了,随意扭成一个麻花辫,拿了一个大得有点夸张的黑色蝴蝶结发卡卡住。
凌云龙的点评论足,已经触到了白雨桐忍受的底线。她感觉浑身象是有数十万只蚂蚁在爬行,没有一处不感到难受的。但是她只能忍了。因为,凌云龙是林安妮带来的,她得给足林安妮的面子;又因为凌云龙是凌云霄的哥哥,她得给他的面子。
“不过是一身极其简单的装束,还都是安妮替我张罗的。”白雨桐讪讪地笑道。说完,再次向林安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这回,林安妮意会了她的意思,也终于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凌总,别光顾着欣赏美人,忘了正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