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龙述说完江梦白当初找他的原委后,心里轻松了不少。那感觉,就象是一块大石头压盖在心中很久后,突然被搬开了一样。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目光呆直的凌云霄,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梦白当初选择撒手而去的原因,不是因为父亲找她谈了话,也不是因为汪洋的半途插足影响到了她,而应该是因为,她当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她爱你,想把你们俩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永远留在彼此的心中。她倒掉那杯蓝山咖啡,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就象这杯蓝山咖啡,你完全喝完了它,只会是暂时地满足了你贪婪的嗅觉和味觉。而失去的,却是最美好、最深刻、最难忘的记忆。’这是她的原话。”
“她就是这样,总是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的判断,然后独断专行地给予裁决,从来不会去考虑你的想法,你的感受。”一直沉默着的凌云霄,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点,她们姐妹俩倒是蛮相象的。所不同的是:白雨桐的这份霸气,是表里如一的,是带着被娇宠出来的任性;而江梦白的外在,给人的印象是热情大方、稳重成熟、为人随的,与她内在的这种性格,反差很大。”
“这就是问题的结症。在一般人看来,她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人。但事实上,她的平易近人是有底线的。她从来就不会敞开她的胸怀,让你走进去,了解那个真正的、真实的、完整的她。她在她的心门之外,筑了一堵墙——一堵谁也别想逾越过去的墙。即使是在我面前,也不留一点缝隙。她永远表现得那样完美无缺,让你无可挑剔。
“其实,我要的不是一个这样的她。我希望她象平常人一样,有好的品质,也有坏的恶习;有理智的时候,也有任性的时候;有温柔撒娇的时候,也有野蛮无理的时候--------,可是她没有,她永远表现得那么完美、理性。”
凌云霄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哽咽,有点说不去。在停顿片刻后,才说:
“就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她都是到死神那里去报到过好几回的人了),她心里想着的,还是怎样安排好她的身后事,做着她自以为是的安排。
“在病情稳定,疼痛不折磨她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说:‘给你找一个克隆的我,好不好?这样,即使将来我真的要走了,也会走得安心。’我知道,她说的不是玩笑话,而是早已付诸了行动。
“早在半年多前,她就人肉搜索到了白雨桐的QQ号,并且,以‘夜无寐’的网名,加了白雨桐。在她认为,无论于我,还是秋月阿姨,白雨桐是接替她位子的最佳人选。现在,她们已经是无话不说的网友了。”
“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凌云龙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阵收缩后,脸也跟着一阵发烧。他没想,白雨桐此次青河镇之行的目的,真是被赵琳言中了;他更没有想到,江梦白居然有这样的打算,这样的安排。大概,这就是江梦白当初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把她的行踪告诉了凌云霄,招凌云霄到她身边来的真正原因吧?没有亲手安排好凌云霄的未来生活,她还是放心不下。她深爱着凌云霄,并且,希望有人把她对凌云霄的这份爱传递下去。这个人选,在她看来,非她的孪生妹妹白雨桐莫属。不单是因为白雨桐拥有跟她一样的相貌,还因为,她已经替凌云霄考察了白雨桐半年多,她觉得白雨桐是可靠的。
“上次,她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就说出了自己的安排,也算是遗嘱。她说,通过半年多的接触,她已经很了解白雨桐了;她说她的判断不会错,白雨桐一定会如她一样,照顾好我,照顾好她妈。”
“所以,白雨桐她来青河镇了?是江梦白招她来的?”
“不,她还没有向白雨桐明示。因为,秋月阿姨不允许。秋月阿姨很介意梦白去触及她的过去。她不允许梦白认白雨桐。即使是在梦白快要不行的时候,哀求她,她都没有松口。
“秋月阿姨说,她没有过去,只有未来;她说,她只有江梦白这么一个女儿;她说,她希望梦白能为她活着;她说,她相信奇迹。
“为梦白,秋月阿姨信了佛。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去磐石山山顶的那座寺庙为梦白诵经祈福。
“磐石山青石河镇最高最险的一座山峰,就是在晴天朗日里上去,也很艰难。这一年多来,秋月阿姨却是风雨无阻,每天都去。即使是在昨天那样的大风大雨天,随时都有可能会遭遇危险,她还是去了。我和梦白都劝阻不了她。她说,这是菩萨在考验她的诚心,她不能知难而退;她说,菩萨就在我们的头顶上,看着我们,看到我们对他的虔诚,会为我们格外开恩降福;她说,她希望菩萨能把她剩余的阳寿全都给予梦白。
“每天晚上,秋月阿姨还会为梦白诵经祈福到很晚。表面看起来,她很平静,很坦然。但她,每次在梦白快要不行的时候,秋月阿姨都会躲在房间里诵经,不敢近身。我知道,她是怕看到梦白痛苦不堪的样子;她是不敢,也不能接受梦白在她眼前离去的现实。‘她把痛苦埋在心中,这一生都是。’这是梦白清醒的时候说的。”
“也许,白雨桐的出现,能带给秋月阿姨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凌云龙的心象是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那种痛,让他完全忘记他的生母——赵琳的嘱托。
“秋月阿姨是不会让白雨桐接近梦白半步的。因为,白雨桐的出现,会加速梦白离开我们的速度。”
“因为梦白会觉得,她已经为你和秋月阿姨找到了可以依托的人,她已经完成了她最后的使命,她可以放心了?”凌云龙明知故问道。
“是的,她会是这么认为的。她总是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的判断,然后独断专行地给予裁决,不去考虑别人的想法,也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凌云霄又一次重复着刚才的话。
“这就是你对她的理解?凭借着我短暂的行为举止,你就读懂了我,我以为,你是一位读心专家。原来,你不是。”凌云龙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白雨桐兀立在房门口,眼里噙着泪水,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失望。林安妮神色不安地站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