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安市的夜摊、车河、喧嚣的人群、夜店门前炫目的霓虹灯,等等这些带着生活的气息的东西,都被刚刚的一场暴雨劫洗一空。剩下的,只有那昏暗的街灯和那些高耸的坚硬冰凉的建筑物。白雨桐的‘甲壳虫’快速地穿行在这种空旷寂静的荒凉之中,象是穿行在沙漠中亘古荒凉的死城里一样,给人一种梦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雨桐,这城,空得有点毫无道理!寂静得真是可怕!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们好象中了十面埋伏一样!”林安妮透过车窗的玻璃,扫视搜寻着街道的旮旮旯旯。眼睛里倒真有几分剑客警惕的眼神。
“小姐,今晚,你的想象力是超常发挥了,说得好听一点,叫丰富;说得难听一点,叫神经质!真真是服了你,你这一路还有我陪伴着呢,还这么神经兮兮的。等会儿独行在这大街上的人要是你,那还没被你自己活活地吓死?”
“要不,今晚你就留在我那里凑合一宿?”林安妮调过头来,看着白雨桐,发出了邀请。
“还是免了吧。我是认床不怕鬼的主,只有在自己的老巢里,我才睡得踏实。”
在一小区门口,白雨桐御下了林安妮,也没容她跟自己打声招呼,就开着‘甲壳虫’一溜烟地朝西奔去。
‘甲壳虫’在寂静荒凉的空城里游走了几条街后,拐进了城西商业街后面的一条僻静的深港。
深港的围墙,还保留着古城的印迹和韵味。青灰色的城墙,因为经受了日晒雨淋和风霜的侵蚀,风化成一种泛白的青灰色,显得很是陈旧、乏力。看着它,就象看着一位经历了世事沧桑的暮霭老人。让你在肃然起敬的同时,突然想到了荒郊野外里的古墓。好在,有那朱红色的门柱和朱红色的大门点缀着,才缓解了这份跟死亡接近的恐惧感。深港里的门户,格调是完全一致的。除了朱红色的门柱和大门,连大门上的兽头门环也是一致的。如果不是编了号,位居在深港中间的那几户人家,恐怕会自家人都不认识自家的门。因为是深居在深港的尽头,白雨桐家就不存在这种认错门的隐患。
古宅是祖上留传下来的。始建在什么年代?建在谁人之手?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经历了什么样的历程和坎坷?白雨桐曾经不只一次地听她爸白云轩讲过。但是,她对他的话,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过。因为,在她看来,家,就是寄居的一个场所,她没有去深究它的兴趣。甚至于,在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个让外人仰羡的家,还藏着一点一直无法抹去的厌恶。这种厌恶的情结,源于她父亲白云轩的懦弱,她母亲赵琳的强势,她母亲赵琳对她和她爸的那种隔靴搔痒的感情,还有她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时候的一次美术课上,美术老师让小朋友画《我的家》。别的小朋友画的都是爸爸妈妈和自己,还有带着小花园的家。白雨桐却画了三个同心圆。老师不得其解,让她讲解。她紧抿着小嘴不说话,而是含着眼泪,用彩笔对这三个同心圆做了标注:最外面最大的那个是爸爸,然后是妈妈,中间最小的那个是她自己。
这种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深刻画意,对小小的白雨桐却有另一种解读:她希望她爸白云轩是一把保护伞,能为她妈和她遮风挡雨;她希望她妈赵琳,不要总是那么忙碌,能象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一样,多关心关心她,多抱抱她;她希望自己,是被她爸妈宠爱和呵护着的小公主,这个家以她为中心地运转着。
二十几年过去了,这份最初的渴望、向往和期盼,在岁月的磨砺中,已经淡化了它的影子,离她越来越遥远了。他们一家三口,就象运行在三个不同轨道上的圆,似乎永远不会有相交相切的时候。
‘甲壳虫’在深港的尽头停下。白雨桐坐在车内,没有立即要下车的意思。她的思想被林安妮带着质疑的‘分析’搅得有点紊乱,她想整理一下。如果,凌氏知道凌云霄跟那个长得很象自己的‘她’关系非同一般,如果,凌云霄是真的失踪了的话,那么,她无疑会成为凌氏追查的对象。‘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向来为那些霸主们所用。尽管,她也是有些身份背景的人。但到底还是胳膊扭不过大腿。
白雨桐正想着怎样躲过这场空降而来的纠葛时,朱红漆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思路被打断的白雨桐,一边清查着要带下车的东西,一边对来开门的人说:“王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呀?我出门时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今晚我可能回来得比较晚些,让您不要等我的。您到底还是等到现在。”
“雨桐,是我。”
白雨桐没想到前来为她开门的不是他们家的雇佣王妈。而是她妈赵琳。这是一个不符合常规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