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月街门诊出来,沈冬给杨子打了个电话。昨晚从派出所出来后,沈冬没有去钟子良为他提供的住所,而是在旅馆里开了间房,跟杨子两人住下了。陈红现在对他是穷追不舍,他不想陈松明家的事再在钟子良家重蹈覆辙。沈冬在电话中跟杨子说,他不回旅馆陪她一起吃中午饭了,问要不要替她叫份外卖送过去。杨子叫别管,尽管忙自己的事去,她等会儿自己出去吃。沈冬说也行,你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现在是特殊时期,叫的外卖送过去,也不一定符合她的胃口。杨子‘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不拖泥带水。沈冬的心里有点失落,他希望杨子对他的态度不要这样干脆利落,最好象粘皮糖一样地粘着他,离不开他。
男人有时就是这样的犯贱,有的,他嫌多余;没有的,他又向往着。她一个人在旅馆里干嘛?睡觉?还是看电视?还是出了旅馆?沈冬有点放不下,拿起电话又给杨子拨过去。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杨子在电话里极不耐烦地说:
“干嘛呢?刚睡着,又被你吵醒了。”
沈冬落了心,笑着说:“查岗呢。”
“无聊,困着呢,没事我挂了。”杨子没容沈冬再说第二句话。
火气可真大,怀孕的女人大概都是这样。沈冬自我安慰着。陈红怀女儿思思那会儿,是不是也象杨子现在这样喜怒无常的?都过去好几年的事了,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沈冬只记得,陈红怀孕的时候可没少吃土鸡蛋和土鸡,这都是他妈隔三差五地从乡下送来的。那时候沈冬还是医院门诊里的内科医生,不时兴拿药物回扣,每个月只拿几个死工资,刚好够糊口的,就很少有荤菜上桌了。他妈说,亏谁,也不能亏了她的孙子。沈冬知道他妈的心思,她希望陈红能给沈家生个男孩继香火。哪知道陈红的肚子不争气,生下来的居然是女孩。沈冬她妈当时就拉下脸来,丢下一个‘沈思男’的名字,就说乡下的家里有事脱不开身就走了。留下气愤的陈红和唉声叹气的沈冬。
思思刚出生的时候,沈冬也不怎么搭理,难得陈红有事时让他抱一下,他还很不乐意。陈红为这事可没少跟他吵,说你妈是是老思想,她封建你也封建,这生儿生女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是男是女还都不是你的亲骨肉,你都不爱她了,还指望着谁来爱她?趁现在她还不懂事,我干脆掐死她了事。沈冬让陈红一个人闹,完全不搭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思思开始走进沈冬的心坎?是思思学会叫爸爸的那一天?还是迈着蹒跚的步子向他走来的那一天?沈冬也说不清楚。
从陈红接来她爸妈和弟弟后,他就没敢回家。他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女儿思思了。杨子在身边的时候,心思全都用在她身上,没有空闲的时间想别的。上午给陈松明和冷月的儿子陈雨买吃的、喝的,他挑的居然全都是女儿思思爱吃的、爱喝的,他是想女儿了。
沈冬再次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全是女儿思思爱吃爱喝的。给女儿思思送回去?那就是送肉上砧板的事,不被打死,也会打个半残。沈冬一想到那天在医院和昨天在陈松明家的事,他就后怕。
双休日,超市旁边的肯德基人进人出的,非常热闹。沈冬看了看手里提着的两大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肯德基里的人很多,大多是大人带着小孩子,或者是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也有三五一伙的小姑娘、小青年。这美国佬不吃的垃圾食品推销到中国,中国人却把它当作一种高档享受。中国人崇洋媚外的劣根性真是千年不改。沈冬捡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来,放下手里的袋子,就给陈红打电话。
好半天,陈红的电话没有人接,沈冬正准备收线,电话里却传来了女儿思思幼稚的童声:“喂,你找谁?我妈妈正在洗衣服。”
听到女儿的声音,沈冬心里一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女儿虽然一直是他和他妈心里的一块心病、一个痛。但是,她是他的亲骨肉,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了她,并且很爱她。
“思思,是爸爸。”沈冬有点激动。
“爸爸,思思好想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爸爸有事不能回去。叫妈妈带你来吃肯德基好不好?爸爸在这里等你。”
“好。”
陈红其实早已站在女儿身后了,只是,她有点提不起勇气去接沈冬的电话。沈冬这一次婚外情的事已经被她和她的家人闹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了;沈冬的心是真的已经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家,已经死心塌地投靠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无法挽回了;事情也已经沸沸扬扬地闹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昨天在陈松明家的那一场闹剧,更加快对这件事情的了结。象一个死囚犯等待着宣判的日期一样,陈红在煎熬中等待着这一天,也恐惧着这一天。因为,对陈红而言,家就是她的天,沈冬就是她赖以生存的空气,离开了这两样,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活下去?人们常说世事无常,这只是失意的人们自己对自己的一种安慰。说白了,一切都是假的、不可靠东西。男人更是不可靠。要你的时候,他象一条赖皮狗一样地死死地跟着你、赖着你。等得手了,玩腻了,你就象他身上穿旧了的、过时了的衣服,脱下来,一甩手,象扔一块破抹布一样地把你扔到垃圾堆里。
陈红从女儿手里接过电话的时候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后,又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好半天,她没有敢说话,就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来。为谁哭?哭给谁听?
他的心在你这里已经死了,就是为他去死,他也会无动于衷的。这是她妈跟她说的话。
“陈红,是你吗?怎么不说话?”沈冬的话冷冰冰的,在这样的大热天里,透着冰天雪地里的寒气。他是要让陈红知道,在她这里,他热不起来。即使你有热度,遇上他,也会被他降下来。
“我在等着你说话。说吧,我正等着你宣判呢。”陈红本想破口大骂一通,以缓解她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开口时,她的语气却变了。是想用最后的温柔与妥协唤回沈冬对她的留恋?不是,这种办法,她老早就已经用过了,不管用。是沈冬冷漠的语气让她想起了小姐妹昨晚在电话里对她说的那翻话:他让事情闹成这样了,你就别指望他会回头了。他现在不是把你当成一坨狗屎吗?你得把自己当坨金子。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现在你要想的唯一一件事是能从他那里捞一分,决不从他那里捞半厘,能捞多少捞多少。有了钱,天下的男人多的是,随便在大街上抓一个,也比他沈冬好看得多。
沈冬在打电话前,就作好了思想准备,他本来是等着陈红开口一顿臭骂的,没想到陈红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受了高人的指点了?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沈冬有点拿捏不住。
“我们的事,今天能不能不提?今天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想思思了,能不能带她出来一趟,我在华文超市旁边的肯德基里等你们。”
一听沈冬说想女儿了,陈红心里的气又上来了,她想质问沈冬:想女儿,你为什么不回家来看她?既然心里还有这个女儿、还在意这个女儿,为什么要离婚、不给她一个完整的家?陈红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闹了这么长时间,她也吸取了一些经验和教训了,如果她象刚才这么一问,以沈冬的脾气,又会是一拍两散伙了。
“行,你在那里等着,我和女儿马上过去。”
陈红进房换了条裙子,紧身、黑色、低胸的。是去年她生日时,沈冬买给她的。她穿上后,沈冬说她皮太白,***也不小,穿起来太性感、招摇,只允许她在家里穿着他一个人看。陈红站在落地镜前照了照,脑海里浮呈出来的,是沈冬看她时的那双贪婪的眼睛,它曾经是那样地撩拨着自己的心,让她坠入欲海情魔里享受着做女人快乐。但是,它现在却不再属于她的了。一种压抑了很久的燥动在心里荡漾开来,她闭上眼睛,臆想着沈冬带给她的那种快乐。她还是舍不得他。一颗仇恨的种子在这一刻播种在了陈红的心里,她失去了东西,别人也别想轻而易主地得到。
陈红抱着女儿去沈冬指的那家肯德基,路过手机店的门口时,她进去买了一张手机卡。出了手机店的门,陈红从包里掏出手机,换了手机卡。陈红在这张新的手机卡里只储存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杨子。第一条短信发出时,陈红的嘴角上有一抹看不见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