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松明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一个果篮。果篮里摆放的水果,店里都有零售的,合起来不过一二十元的实物。但是经过店主那双灵巧的手一摆放,一包装,价格一下子就翻了好几倍。陈松明提着果篮看了又看,感觉很是不值。可现在就兴这个,就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在医院的大厅里,陈松明碰上钟子良他妈王婉玲。如果不是王婉玲先叫了陈松明,陈松明就差点认不出她来。王婉玲的穿着打扮,在陈松明的印象里永远是那么讲究,但又很是得体。虽然已经是做奶奶的人了,她身上流露出来的知性、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却象常青树一样,四季常青,万古不变。但是今天,她的头发有些零乱,她的眼袋有些松驰,她的嘴唇有些干裂,面容枯萎,两鬓似乎多了几丝银发,人显得十分憔悴。一夜之间,乌丝变白发。王婉玲的变化虽然没有这样的夸张,但在陈松明看,她还是在这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松明,让你看笑话了?”王婉玲微低着头,用几根手指梳理了一下蓬散零乱的头发,压低声对陈松明说。
“伯母,是你想多了,我是子良的朋友,我怎么可能笑话他?在我心中,子良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是杜秀她,她不懂得珍惜。”
“松明,伯母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杜秀她,她实在太过分了。子良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忍心把这种耻辱丢给子良?钟家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她,她怎么可以让这种丑事发生在钟家?钟家几代的清白,就这样毁在她的手里。她是钟家不可能原谅的罪人。”
“杜秀她知道钟子良的事吗?”
“知道。我打电话告诉她的。我打电话她进,她正在跟那个男人风流快活。”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被我赶出了家门。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我们钟家是容不得她的。”王婉玲说到后来,语气有些激动,憔悴的脸上因为这种激动有了一丝微红,是那种干枯了的微红,象是抹了一层微薄的胭脂。
陈松明不知道接什么话好,看了看手里的果篮,又看了一眼王婉玲手里拿着的几张单据,问:“伯母这是要去替子良交费吧?”
“交好了,正要上去呢。走走,一起上去。子良刚才一醒过来,就要我替他办出院手续。你来了就去劝劝他,让他呆在医院观察几天。”
“行,我去劝劝他。”
王婉玲把陈松明带到钟子良的病房门口,又拉住他,低声说:
“松明,子良他一向很听你的话,帮我劝劝他,宽慰宽慰他,象他跟杜秀这样的事,现在社会上多的是,叫他不要太放在心上。这孩子思想一向单纯,我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后钻牛角尖。”
“伯母你放心,你就是不嘱咐我,我也会这么劝他的。我来医院之前,冷月就嘱咐了我,还有沈冬,他在电话里也嘱咐了我。”
“子良要是知道这么多人关心他,他心里或许好过些。松明,伯母拜托你了。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坐坐。”
陈松明站在钟子良的病床前,看着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钟子良,低声吼道:
“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放弃了你的女人,你居然想丢下自己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放弃自己的生命。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这样做,值得吗?这么多年来,你对这个女人的好,你对这个女人千般的宠,万般的爱,我们外人看了都眼馋,都替她感到幸福。可是,她却是这样的不珍惜。她这样不管不顾你的感受,背叛了你,你还这么在意她干嘛?
“两个人走在一起生活,凡事都应该是相互的,相互的爱,相互的付出,相互的理解和相互的包容。可是你和她呢?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在一厢情愿地去做着本来应该由两个人一起做着的事。这样的失衡,注定了你们俩一起走过的路不会太长。因为,你这个人,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人;你想走的这条路,不是她心中想要走的那条路;你想要的婚姻,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婚姻;你想要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生活。
“她当初愿意嫁给你,是因为她没有找到她心目中的那个人,她以为,今生没有人,陪她走她想走的那条路,没有人,能给予她想要的那种婚姻,没有人,能给她想要的生活。但是现在,她好象是找到了她心目中的这个人。对她来说,原来一切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似乎在这个人这里都可以得到实现。于是,她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了,放弃你,丢下孩子。这样不念旧情,不念亲情的女人,还值得你为她搭上了条命?”
“哥,别说了。其实,昨晚,昨晚也是喝高了一点,沈冬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的神志已经不是太清晰了,只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全身象是被什么东西缠着绕着似的,我只是想,想把这些缠着绕着自己的东西割断,不要把我捆绑得太紧,太紧了,我也会窒息而死的。
“哥,你说得对,杜秀的心从开始就不在我身上。我们两个,象两个没有交叉、也没有切点的圆,各自运转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我一直想跟她相交相切,然后合二为一,运转在同一个生活轨道上。但是,她却一直在退让,在回避。
“既然两个人今生注定没有缘分,就散了,让她奔自己的幸福去。至于我,没了她,我还有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儿子,还有你这个朋友。”
“不只我,还有关心着你,你却没有在意到的人。”
“沈冬?”钟子良虚笑着:“我一直反感他的花心和他对女人不负责任的态度,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我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危机感。我一直想抵制,抵制这花心、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没想到,你越是怕着的东西,就恰恰是正在降临到你头上来的东西。通过这件事,对人、对事、对这世上的是是非非,我也是看开了许多。你说杜秀她完全错了吗?在外人看来,是她错了。但是,在她自己看来,她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何错之有?你说沈冬他错了吗?他也是在追求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错在何处?人世间的对与错、是与非,你说有界限吗?没有!不过是不同的人,站在一个不同的角度,用了不同的眼光,去衡量着这些对与错、是与非。所以,有了不同的看法。人活着,还是顺应、随缘地活,这样反倒活得轻松----------”
一次变故,就能让一个思想单纯的人变得成熟起来。这是一种在经受了打击之后磨砺出来的成熟?还是因为在遭受了打击之后产生出来的一种避世自圆的思想?陈松明静静地听着钟子良的讲述,望着病床上那张有些苍白的脸,自问着。
几声公鸡的打鸣音打断了钟子良的话。是沈冬,一定是催他去‘一品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