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芬早上看了今天报纸后,二话不说便跑上楼找主笔评理,可主笔却不以为然的说,只不过给你改个标题而已,内容都没有动,还嘻嘻哈哈的说这个案子不错,很能吸引读者,要继续跟进,不过下一篇最好写得要活色生香一点。恬不知耻!“嘣!”玉芬愤恨的甩门而去,就那一震,呵呵,真是幸亏了报社小楼的主体是欧式石质的啊。玉芬踏着主笔的咒骂下楼出门,骑车往陶然亭的方向而去。
陶然亭是一片宽阔的芦苇塘,离着前门天桥都不远,经常有艺人来此练功吊嗓。玉芬觉得在这里能找到张碧莲,于是她便出了杨梅竹斜街,绕过琉璃厂,沿着南新华街,往南穿过虎坊桥,到了陶然亭。她在陶然亭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见着张碧莲的影儿,索性,把车停好,一屁股坐在了芦苇塘边,望着那摇曳生姿的芦花,愤愤发呆。秋雨后的北京永远是那么美,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舒爽清新,仰望苍天,高远而清透,令人不自觉的心旷神怡了起来。那个该死的主笔真是讨厌,为了博眼球不惜什么样的文章都往报上发,真是斯文扫地,不过自己的态度也真够过分的,哪能这么跟领导讲话啊,呵呵,要是不看着父亲的面子,和她手上那部相机及摄影技术的话,想必以她的脾气,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对了,相机什么时候才能被修回来啊,木头都拿走好几天了,答应给他做的衣服都弄好了。
“你是在找人么?我看你都转了好几圈了。”幽幽的,好似从冥界传来的声音飘至到了玉芬耳畔,她激灵一下儿,站了起来。回过身,她看到了一座并不很大的新坟,掩映在几棵松柏之中。在那坟旁边,坐着个穿了件宽大的黑色罩衣的女人,她五官清淡,面色苍白。幸亏这是在白天啊,玉芬心里暗想。出于职业敏感,她坚信这个女人是有故事的,于是走上前和她攀谈了起来。
“我在找张碧莲,那个唱青衣的男旦。”
“他,已经很久没来了。”她的谈吐很温和,气质柔和不失书卷,水边风大,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吹的很不堪,让人看着心生怜意。
“你在这里很久了么?”玉芬问。
“是的。”
“天凉了,你别再在这里坐着了,赶紧回去吧。”
“回去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有他陪我。”她微笑的转过头,看着墓碑,目光空洞。
“他是你的亲人么?”
“恩,他是我的爱人。”她笑了笑,眼神忽的闪出了光亮,玉芬有些不解,说:“爱人?”
“恩,我所爱且爱我的人。”她朝玉芬动情的说,然后“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个女人叫石评梅,是北京女高师附中的老师,玉芬从她的工作证上知道了她的地址,费了很大力气把她送了回去,并找大夫给她看病。她清醒后对玉芬千恩万谢,并在玉芬的循循善诱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石评梅才华横溢,思想和文章都有独到见解,玉芬和她交谈甚欢,获益匪浅,不过她还是很快就告辞了。玉芬老老实实的回到了报社,准备给主笔沏茶道歉。听了她的故事,玉芬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可谁知,进门就碰着了暴跳如雷的逸仙正和主笔在报社的会门厅吵嚷。正努力陪着笑脸主笔看她回来了,就赶紧朝他抱拳拱手说:“年兄,那篇报道是出自这位编辑之手的,鄙人公务繁忙,您还是找她去理论一二吧。”然后便躲雷似的提衣襟上楼去了。真是无耻,逸仙心想,再扭头看玉芬,登时就懵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那篇东西居然出自一女子之手,而且这个女子,他还认识。他退后了一步,不再敢直视她,低声说:
“你一大姑娘家的写这些事不嫌害臊啊。”
“我写的都是事实,有什么不对?”
“这么说你是真看着了怎么着?”
“是啊。”
“那证据呢?你既然看着了为什么没照张照片啊!”
玉芬无语,心想,要是你没把我的相机打破,我怎么会不照?可当时既然已经说了不让他负责,现在再说别的也是枉然。
“小姐,老爷让我把相机给您送来。”不知何时,木头进了报社,玉芬倏了一口气,走上前把相机接了过来,说:
“恩,好的。没事你就赶紧回店里去吧。”
“是。”木头谦卑的朝玉芬点了下头,然后退下身去。逸仙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英俊的脸庞扭曲成了一团,说: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逞什么强啊,我弄坏了我肯定会赔的!说吧,你要多少钱?”为了掩饰心中的亏欠,逸仙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玉芬看出了他的怯懦,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跟他翻脸,而是心平气和的说:“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好了,既然我的相机已经修好了,那就没事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向张碧莲解释的。还有,劳驾您把我的文章看一遍,我相信您是找不到什么肮脏龌龊的辞令的。”
她是怎么知道我只看了标题就来找报社的?逸仙愕然的想,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那么的卑微,渺小。她的落落大方,愈发的使逸仙手足无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