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北京城西北的“北方水乡”什刹海,无疑是北京内城的一串翡翠。元朝依托这一片水域在东岸确定了都城建设的中轴线,之后明、清三代也把她作为城市规划和水系的核心。什刹海也写作“十刹海”,四周原有十余座寺观,故称“十刹海”,元代名海子,初为一宽而长的水面,明初缩小,后逐渐形成西海﹑后海﹑前海,三海水道相通。自元代起就成为游乐消夏之所。三海碧波荡漾,岸边垂柳毵毵,远山秀色如黛,风光绮丽,为燕京八景之一。清末著名作家曾朴就写有歌咏什刹海的诗句:平原水木湛清华,八景鸳湖未足夸,数间茅屋开茶社,十景荷塘尽藕花。
历经数百年的发展,什刹海积淀了上至皇亲国戚、士大夫下至普通百姓的深厚的各阶层文化。沿着什刹海迤逦的河沿四周,形成了不规则但密如网织的网状胡同,这些胡同依势而建,自然天成。这里拥有着十分难得的自然景观和人文胜迹交相辉映的历史风貌,广化寺、火神庙、烟袋斜街、钟鼓楼和银锭桥等古迹宛如一颗颗明珠,将什刹海点辍地秀美灿烂。明清两代,这里成了王公贵族宅园别墅聚集地,如醇亲王府、恭亲王府、庆王府、罗王府、涛贝勒府、德贝子府分布周边,为市井风情的什刹海平添了皇家的雍容贵气。
作为南北大运河的终点码头,什刹海宽阔壮观,南北往来的粮船、商船多汇于此,呈现出“舳舻蔽天”的盛况。沿岸周边相继出现酒楼、歌台、茶肆,并形成米市、面市、缎子市、皮毛市、帽子市、牛市、马市和专门收卖驱奴的人市,一派市井繁荣景象。依照大都“面朝背市”的设计原则,大都的商业区在宫城之北,即钟鼓楼一带,钟、鼓楼西面的海子码头停满了装着南来货物的船只,装货、卸货、进行贸易,热闹非常。火热的经济活动带动了海子周边区域的繁荣,一时间海子周边建起了无数货栈、酒楼、集贸市场,颇为壮观。尤其是钟楼和鼓楼之间的那个市场,和天桥唯一的区别就是地方小,各种吃食,百货以及曲艺品种真是应有尽有,要不这里人称“小天桥”呢。
此时,瑞聪正和他的几个师兄弟假借吃拨鱼儿偷听着身背后相声演员使活。虽然他们喜连社已经是红遍京城的相声班子,但不时的向同行学习借鉴仍是必不可少。可又有哪个艺人不是即惦记着别人的看家货,又怕别人超了自己的把杆活?北京城里听相声的人是有限的,喜欢听了你的,就不再听了我的,所以,他们说的时候要是发现了同行在此偷听,大多会很不客气。作为同行,瑞聪他们当然知道被发现后的下场,所以就坐在了场子后面的凉粉摊,背对背的听那些演员说相声。
正当瑞聪全神贯注的研磨业务的时候突然觉得被人轻拍了左肩,扭头一看,兰心正双手支着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饶有兴趣的瞅着他。兰心今天穿了剪裁合体的上等红色锦缎中式上衣,下穿及地的黑色湘裙,乌黑油亮的秀发编成了两根俏丽的麻花辫,自然的垂在胸前。她上衣的袖口稍短,也就七分,正好露出了她白莲藕一般的玉腕,而缠绕其上的八宝手链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人的光辉。瑞聪看到她,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而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广化寺降香啊,你呐?”
“我,我是来吃拨鱼儿的。”瑞聪说着,拿起勺子就蒯了一大勺拨鱼儿往嘴里送,“噗嗤~!”由于怕伤嗓子,瑞聪从来不吃辣的,可不知何时,瑞聪碗里被放了很多的辣椒末,这一呛可真够他受得,一下子就脸红脖子粗,拨鱼儿也恨不得从鼻子眼里流了出来。“咳咳~!”他扶着桌子,弯着腰咳嗽了起来。兰心抿嘴一笑,得意于自己诡计的得逞,“别胡说八道了,我都挨这坐半天了,你们肯定是来偷艺的!”兰心说话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让瑞聪的师兄弟们听的震耳欲聋。
“小姑奶奶,您能不能小声点!”他的那个瘦的都快脱了形的大师哥赶紧朝兰心一个劲的作揖,还拍了拍仍在扶着桌子咳嗽的瑞聪说,“聪啊,要不你就去陪二格格吧。”
“师哥~”已经咳出眼泪的瑞聪抬起了头,很不情愿的看着大师哥。
“叫你去你就去!快着点!”见师哥已经面沉似水,瑞聪只好印着头皮更兰心走了,脸上更加的一百八十个不乐意。
“大师哥,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妥啊?”瑞聪的师弟瑞祥问。
“没什么妥不妥的,都给我听好了,谁也不许把这事告诉了师父!”看着瑞聪和兰心远去的背影,一个阴险笑容呈现在大师哥的脸上。他明白,瑞聪此刻走是一条不归去,而这也是他所希望的。既生瑜,何生亮?这样的机会他等了太久。女人是不能招惹的,尤其是身份显赫的女人。这是师父对他们一再强调的谨记,在艺人圈子里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后,他心里愈发的明白了这个道理,而瑞聪,心里也明白。
“二格格,我求求您放了我好不好!”没走几步,瑞聪就极其不耐烦的对兰心嚷嚷。
“为什么要说放啊,我又没要你怎么样,只是想谢谢你救了我。”看着他对自己那么大脾气兰心很是不解,委屈极了,“刚才往你碗你放辣椒是我不对,可我也没想你拿起来就吃啊~”
“潘老板,我们格格没有怎么你,干嘛对她那么凶。”月娘拍了拍兰心,厉颜厉色的对瑞聪说。
看着兰心一脸的委屈,瑞聪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辞过激,就对她躬身一礼,说:“二格格,我有我的事。”说完,他转身就走,可没走两步就听“噗通!”一声,紧接着,“哎呦!”兰心的一声叫嚷传来。他转回头,正看见兰心和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扑倒在地。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想把小男孩扶起,可还没等碰到他,小男孩就蹦了起来一溜烟跑掉了。
“嘿,”兰心拍了下他的肩膀,含着淡淡的微笑对他说,“你知道他为什么撞我么?”
“为什么~”
“因为他偷走了我的钱包。”兰心的语气很平静,可瑞聪却触耳惊心,二话不说就飞一样的追那个小男孩去了。虽然小男孩跑的很拼命,但瑞聪追的更玩命,再加上他个子高腿长,没过两条胡同就追上了,一身功夫的瑞聪擒个这样的小毛贼自然是三下五除二。小男孩一看招架不住二话不说就给瑞聪跪下了,说:
“大哥!我求你放了我吧,我娘病了,等钱拿药啊!”
他们说着,兰心和月娘跟来了,兰心很平静,到是月娘冲着小男孩喊:“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你知道你偷的是谁么你!”
瑞聪反身护住了小男孩,用一种警觉的眼神看着兰心,兰心读懂了他的眼神,拉着月娘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落落大方的说:“放心,我不会把他怎样的。”
“谢谢你。”瑞聪低头说。
“谢什么。”兰心淡然一笑,瞅了瞅瑞聪手上的钱袋,说,“这钱要是对他有用的话,就让他拿走好了。”
小男孩听兰心怎么说,立马跪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说:“小姐您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将来有机会一定报道您!”他说完,站起来一溜烟跑掉了。
瑞聪想要追,却被兰心一把拉住了,“算了,让他走吧。他是给娘去拿药去了。”
“你不怕他编瞎话么?”
“算他会编。这个瞎话让我动容了。”瑞聪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心都快化了。艺人间的斤斤计较,口蜜心剑让他把世事人情看的冷若冰霜,而眼前这位二格格无疑是那能化解一切春日暖阳。
“你心地真好。”他由衷的说。
“人生苦短,及时行善。再说他不是说以后会报答我的吗?”
“他一个小乞丐还能报答的了你?”
“今生报不了就来世啦。对了,在那条小巷子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走吧,我请你吃饭。”
“哈~”瑞聪笑了起来。
兰心莫名其妙,说:“你笑什么?”
“你现在还有钱啊?”
“哦~”兰心吐了吐舌头,想起来钱包已经给了小男孩。
“二格格,真的是二,格格。”瑞聪淘气的说。
看着他坏笑的样子,兰心猜出了他没说好话但又不明白什么意思,于是问:“你说什么?”
瑞聪看她那一脸无辜的样子真是有些“二”,不忍在说她,就摆摆手说:“没没没,我请你吧。”
在前海畔的一个小茶馆内,兰心和瑞聪相对而坐,一齐欣赏着台上一位手持着八角鼓中年男子演唱岔曲。
烛影摇红焰,透纱窗,雨后生寒;
荡而悠,扬花舞柳。
雨打河轩,芭蕉弄影,竹韵悠然。
到深秋,寒夜钟声闻远寺;
送扁舟,帆挂高悬急似箭。
牧童牛背放纸鸢,
松涛恰似水流泉,
柳絮癫狂如飞雪。
最可爱,麦浪清波万顷田。
“好~!”一曲完毕,兰心旁若无人的拍手叫好,又引得周遭人们侧目不已。
瑞聪有些尴尬,说:“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叫小了他听不见啊,我乐意!最爱听《风赞》了,词写的多好,句句不带风字,可句句都有风意,真是妙啊~!”看着兰心那副爱咋地咋地的模样,瑞聪再次感叹二格格真是“二”格格。谁说贵族小姐都如林黛玉般的弱不禁风,眼前这位格格的谈吐举止就丝毫没有矫揉造作,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豪爽大度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月娘看兰心听的很高兴想上去赏钱,可却被兰心拦住了。“别犯傻,那个是旗人,人家唱这个是玩票,你给他钱回头他还得肯定骂你。”
瑞聪喝了口茶,说:
“还说呢,你以后可别女扮男装出来了,进屋了还不摘帽子,整个园子就看你了。幸亏你坐的是软包,就台上看的见你。”
“我说那个白娘子为什么那么盯着我呢。”兰心顺口一说。
“你是说我师哥一直再盯着你?”听到此处瑞聪脸色骤然一变,电光火石间就知道了那个拉洋车的幕后主使是谁。该死的大烟鬼!没钱抽大烟了就干这缺德的事!当时很多角只要一红就会染上这个毛病,瑞聪的大师哥就没有免俗。为了防止他越陷越深,师父对他月钱严格苛刻,先开始他一犯瘾就死命的盘剥下面的几个师弟,瑞聪实在受不了就代表师弟们向师父告了他的状,因此,他还跟瑞聪结了仇。可大烟这个让人失去理性的玩意不是说戒就能戒的,现在他只要一犯瘾就想方设法的弄钱,想方设法!
“哦,那天扮白娘子的就是你师哥啊!他怎么那瘦啊?颧骨还那么突出,就跟俩大包似的。”兰心一边说,一边比划。
“恩,”瑞聪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责备她说,“你以后要是再去天桥的话,赏钱别赏多了,赏多了扎眼。天黑了也不知道赶紧回去,那天要不是我跟着……”说到这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往下说。可兰心却听明白了,激动的说:
“哦,你那天是看出来了我,怕我路上出危险,我说你怎么来的那么是时候,真是太感谢你了。”
就在这时,兰心猛地看到刚才那个偷她钱的小男孩愕然立于他们茶座前面,“扑通!”他跪了下来,双手把钱袋举过头顶,说:“钱还给您,我娘刚咽气了,钱我用不着了~”小男孩说着,已经涕不成声。
兰心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梨花带雨,拭了拭眼泪,亲手把他搀扶了起来,说:“孩子,跟我去广化寺**,我会让那里的玉山大师帮你的。”小男孩抹着眼泪点着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然后他们就一起把这个小男孩送到了广化寺,交给了寺里的方丈玉山,并给留了笔相当可观的数目作为处理小男孩母亲后事的专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