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焰,透纱窗,雨后生寒~”清晨,夏日的阳光穿过礼王府繁冗考就的窗棂,投射到兰心绣房内的梳妆台上,兰心的玉指芊芊,伴着她口中的岔曲,在乌黑光亮的发丝中欢快的跳着舞。兰心看着菱花镜中自己那娇艳欲滴的美丽,不由得笑的更甜了。
“格格,您这是要去见潘老板么?”月娘不知何时走到了兰心的身后,着实吓了她一跳。
“啊?恩,是啊。他今天晚上新世界**有场子,和孟小冬同台,要我去看,下午就带我逛天桥。”
听到这里,月娘忽的跑到外屋,推开门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又跑回到兰心身边,俯下身,焦急的说:“格格,昨擦黑的时候王爷派人来找您去唱曲儿来着,您不在,后来又来了两趟您也都不在,最后王爷都亲自来了。我说您是让四阿哥给带走了,王爷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他肯定问四阿哥去了,我今儿刚去问了,谢天谢地昨儿晚上四阿哥没回来。可他不会天天晚上不回来,等王爷一问,觉着点儿对不上肯定会留心。今儿要是王爷再来找您又不在的话,肯定得出事儿的,格格,能不能咱今儿就先别去了。”
“没事吧,我阿玛每天事儿那么多,怎么会记得我这点事呢。”兰心说着,手不自觉的一松,辫子散开了。看此情景,月娘鼓足了勇气朝她说:
“好!格格,您要是非要去我个做奴婢的也拦不住您,要不这样吧,您,您去了就别回来了!”
“月娘!你,你,你说什么那你……”兰心听到此不由得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月娘,月娘则回以她了一个坚定的眼神。兰心低下了头,咬着嘴唇,表情很是矛盾。
“我的格格啊,”月娘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扶着兰心的腿,声泪俱下的说,“您要是真喜欢潘老板就跟他走吧。什么蒙古国小王子啊,去他的大头鬼吧!”
“你懂什么,如果我不嫁到蒙古的话,蒙古国是肯定不会支持我阿玛的复辟大业,那么他多年的心血就很有可能就会付之东流……”兰心自顾自的说着,越说声音越小,月娘实在听不下去,就打断了她。
“格格啊,您不明白啊,即便是不走,您和潘老板的事儿王爷过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啊!而且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会怎么着,您也是知道的啊!”
“那就让我高兴一天算一天吧!”兰心说着拿起了梳子狠狠的拢了几下头发,又开始编起辫子来,可这次与其说是编,不如说是撕扯。
“格格~!”月娘还想说什么可这时兰心抬起手掌,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兰心也很挣扎,只有和瑞聪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活着”,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是她从未体会到的,可她知道,现在她正贪图着快乐,害了带给自己快乐的人。她恨自己的自私,更恨自己的宿命。稍顷,月娘缓缓的走到了她的身后,拿起已经缠绕着多根断发的梳子,说,“还是让我伺候您吧,您太使劲了,都把头发倒掉了好几根了。嘛呀这是,您可最宝贝头发了。”月娘说着把她的头发散开然后轻轻的拢到脑后,任由那倾泻至腰间的黑色瀑布在阳光的映照下彰显着耀眼的光芒,此刻,就连梳妆台上那些价格不菲的珠宝首饰的闪亮,也相形见绌了许多,与生俱来的美,总是最容易震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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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天桥,时时刻刻都是那么的热闹,来此讨生活,做买卖的人多,看玩意儿,找乐子的人更多。此时此地,有人荆钗布裙却笑的肆无忌惮,有人锦衣华饰却愁云惨淡。瑞聪看的出来,兰心今天情绪不高,心里有些纳闷,又不敢多问,只得和她一起沉默不语。走着走着,瑞聪拍了拍兰心的肩膀,朝一堆人指去,“诶,你看那边,”兰心朝他指的方向打眼一看,只见人群包围着着的艺人鼻孔中竟然活生生的钻出了条小青蛇。随即,她尖叫了起来,“啊~!”她跌倒在瑞聪怀里,用手挡着脸,惊慌失措的喊:“啊啊啊啊啊啊~~~蛇,蛇,从那个人的鼻子里钻了出来!”瑞聪看着她花容失色,不由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没事,没事,别怕。”兰心是看到了天桥玩蛇玩的最好的胡半仙,他表演时往往会把蛇放入嘴里,然后任由它从他的鼻孔中穿出,瑞聪每天都看,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他猜二格格是没见过这阵势的,所以就犯坏调动了下她的情绪。“他干嘛照样啊?”兰心依旧挡着脸,不让自己再去看向那方。“唉,混了讨口饭吃,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这时,他们忽的听见有人喊:“快看快看!花狗熊来了嘿!”
“啊?那只大狗熊啊?”兰心以为是程傻子来耍他那只大狗熊了,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很是激动的跑了过去,可近前一看,才发现,是一男一女,一矮一高,一胖一瘦,两个大活人。男的个儿不高,稍微有点胖,一张圆脸上布着几条深深的皱纹。他的胖脸被锅灰涂黑,眼圈和手又用白灰涂白,头顶上戴个假小辫儿,两只眼睛显得特大,让人觉得恍恍惚惚。他上身穿是一件补丁摞补丁的黑布褂子,裤子上也补着补丁,往场中一站,真是又呆又傻的花狗熊了。女的就更逗人了,长得模样还不错,一看眉眼就知道跑江湖的,一笑一挑,都流露出万种风情。她穿着红衣、绿裤、红鞋,再把脸抹得稀奇古怪的,看上去就使人觉得可乐,特别是她头上的短辫子,长发绾过来,又折成三截,用红毛线一扎,活像个七八寸的短棒槌。她故意一俯一仰的舞动脑袋,那短辫在脑后一低一昂地着实引人发笑。瑞聪看他俩可能要开唱,不由分说,拉着兰心走出了人群。他知道,“花狗熊”为了吸引观众,唱的都是一些低俗的淫词浪调,而这些,他是绝对不能让兰心听的。
“你觉得他们这样好么?”看着兰心意兴阑珊的样子,瑞聪有些不解。
“妇唱夫随,其乐融融,有什么不好?”兰心天真的说。
“真是没挨过饿的人。”瑞聪笑着摇了摇头。听着从人群中传来的一阵阵肆意的笑声,兰心有些不高兴的嘟着嘴质问瑞聪,“你干嘛让我听他们唱啊?”这时一个袒胸*的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蹦到了她的面前,虽然她骨瘦嶙峋,衣衫褴褛,但往昔的颜色依然在她那泥垢纵横的脸上若隐若现,她两眼直钩钩的吊着瞅着兰心。“怎么着,小妹子,喜欢听曲儿啊,姐姐给你唱,
“一更鼓来天唉,大篷泪汪汪。想起我那情郎哥哥有情的人唉,情郎唉,小妹妹一心只有你唉。一夜唉夫妻唉,百呀百夜恩……”
她唱到这里,便冲着兰心嗤嗤的笑了起来。兰心刚要给她赏钱,却被瑞聪按着肩膀拗了过来。瑞聪朝她坚决的摇了摇头,然后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了几个钱给她。那女人拿了钱,朝瑞聪淫荡的笑着,走开了。瑞聪认识这女人,她从前是这里的暗门子,她丈夫死的早,儿子又小,为了拉扯孩子没办法只得出来卖,现在年岁大了,没人要了,儿子不认她了,也就疯了。这种事在天桥俯拾皆是,而兰心这位养在深闺的王府格格,怎么能懂得其中酸苦。唉,天桥真不是她来的地方啊。她唱的是曲高和寡的岔曲,而着民间小调怎么是她能听的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