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聪,你快看,那是什么啊!”兰心忽的拉住瑞聪,指着地上一个用筷子插起来的楼的模型兴奋的大叫。“那是筷子楼。”筷子楼是天桥一绝,主人能用上千支筷子搭出几十种规格不同的筷子楼,每天搭一种不重样,借此来招徕生意。兰心想走近点看个清楚,谁想刚一走进就和一位刚蹲着给筷子楼照相,站起身打算回头走的主儿撞了个满怀,兰心以为是个毛头小子,很是厌恶的一推,可再仔细一看,哎呦,哪里是个小伙子啊,明明是个挂着莱卡照相机,穿着西裤马甲的大姑娘。她头上那顶表明身份的记者帽烘托了她近乎完美的轮廓和五官。最可爱她那根搭在胸前的大辫子,辫尾处还画龙点睛的用咖啡色绸带系了个蝴蝶结,呵呵,她整身装扮真是即干练又不失娇俏。“呦,碰着您了,对不起啊,我刚照相来着,一下儿起来没瞅后头。”她说着双手一拖相机,朝兰心抱歉一笑。她说话带着股子标准的北京小妞儿味儿,爽快得简直有些泼辣。兰心对她有股莫名的好感,笑着冲她摇了摇头。她好像也很喜欢兰心似的,朝兰心潇洒的一抱腕,转身离去。
瑞聪略带不屑的说:“这是正阳照相馆马老板的闺女,听说上了个女校,就学人家去报社当记者,她妈死得早,她爹又忙生意,没人管,老爱抱着相机四处瞎拍,还在报纸上胡写乱评的。”
看着她欢蹦乱跳的背影,兰心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由衷的说:“她好可爱啊。”
“有什么可爱的啊,见天捯饬着男不男女不女的,以后谁敢要啊。”瑞聪撇了撇嘴。兰心瞪了他一眼,然后道:“反正我觉得她挺好。”
瑞聪看她似乎有些不悦,谄媚的讨好说:“好好好,你说好就好。”
这时,一阵吆喝又伴着清风,送到他们的耳畔,“诸位请看金钟照相,人不像人,马不像马,可让我这么一照,就齐了~”吆喝的是一位中年艺人,在用木板支搭的小木桌上,放着自己画成的几幅稀奇古怪的画,什么长脑袋的人,短尾缺牙的马。有一个擦得像镜子一样亮的铜钟,几幅贴在木板上、从平面看不成比例的画。瑞聪看出了她的好奇便拉着她的手走上了前去,给了那人些钱,让兰心坐下。那人朝他们俩一笑,然后哈着腰,在那些奇怪的画前转动铜钟,这些画在铜钟表面上映出来都居然成了比例,变成了正常的画。他再转动铜钟,那些画上的人物、动物、花草、树木、车船、水面就都活动了起来。相反,成比例的人和实物在铜钟上映出的影像,反倒不成比例。如果人站在铜钟前去照,人的影像就会又瘦又长。
兰心很是激动,刚要寻问个中奥秘,就听得一阵清脆的竹板声从不远处传来,她寻声而至,但见一位满脸麻子的中年人有条不紊的打着的竹板。他先是打了一通让人几欲目眩的花板,在等人拢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开口唱
骨板一打响连声,说段实话给您听。
林中树木有高低,世上人多心不齐。
只顾各扫门前雪,哪讲什么情和义?
大树一倒猢狲散,各奔南北与东西。
结朋交友要谨慎,须知人心隔肚皮。
画上春牛难耕地,纸糊驴马不重骑。
吃饭还是家常饭,搪寒还是粗布衣。
娶妻别图脸蛋美,免得日后惹是非。
生儿育女别贪多,贪多日后着大急。
要吃要喝还要穿,穿白戴孝全是虚。
灵前供碗倒头饭,谁见死人吃了去?
七天以内入了土,气化清风肉化泥。
活时争名又夺利,口眼一闭全都没。
万贯家财拿不走,攥把指甲躺地里。
奉劝诸君听仔细,实话一段非儿戏。
“说的好!”兰心随手就掏出了块大洋扔了过去。那麻子一看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立马就朝兰心躬身一礼,还又附赠了个翻场,只不过他说的是——
金钱板打响连声,不说如今表前清。
专制时代人民苦,人民饿成骷髅骨。
自从光绪庚子年,北京闹了义和团。
四处刀兵人慌乱,北京城里冒黑烟。
大师兄,红灯照,她的来历不知道。
洋兵来了惊銮驾,西太后去奔西安城。
骨板一打响连声,不说如今说前清。
慈禧垂帘来听政,光绪皇帝被架空。
太后投降不争气,洋人爸爸坐朝廷。
兵荒马乱人民苦,锅里野菜合根煮。
可怜饿得皮包骨,男女老少成骷髅。
同盟会有孙中山,废除宣统掌大权。
从此满清被推翻,百姓才得见青天。
这回兰心没听完就沉着脸走了,格格就是格格,听到别人说自己家不好,自然心里不舒服,最无奈的是人家说的还都恨不得句句在理。一个多嘴的路人推了下曹麻子,骂道:“你个没眼力见儿,看不出来那位姑娘是个格格啊!这也就是民国了,要搁着从前,不找个茬弄死你才怪呢!”
此时,兰心正一边气哼哼的走,一边义愤填膺的说:“老百姓对我们大清的统治看来是埋怨颇深啊,哈,你们不习惯于我满族人的统治,那你们自己又把自己治理的如何呢?国民政府就真的救民于水火了么?老百姓不也依旧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听从她嘴里说这些家国大事,瑞聪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便说:“唉,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天下的事儿岂是你一个弱女子左右了的。”
听到瑞聪这么说,兰心表情更是严峻了,“瑞聪,你不懂的,我身为大清皇族的一员,是有责任为他的重振尽我之力的。”
“尽力?你难不成要领兵杀敌?”瑞聪简直有些啼笑皆非。
“女人自有女人的用处。”兰心坦然一笑,眼中凄凉无限。
“你,怎么了”瑞聪被她的眼神吓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没什么。”兰心摆了摆手,然后一往情深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看着她一脸的哀怨,瑞聪反而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尖儿,然后执起她的手,说,“来,我带你去一个找哈哈的地方。”
瑞聪和兰心在一起很开心,他向来觉得自己很命苦,无父无母,又流落江湖,终日奔波于茶馆戏楼,只为生计。学艺吃的苦暂且不提,同行的倾轧也可以不论,最让他受不了的了是班子里师兄弟的相互倾轧,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有缘相聚在同一屋檐,何必还要尔虞我诈?明枪暗箭?想到此,他看了看身畔单纯而美丽的兰心,顿时忘却了所有烦恼。可是,忘却了的东西并不代表着他不存在,危险,正向着他们一步步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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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兰心的晚归让礼亲王很是闹心,他本想派人去找她过来问明昨晚的去向,可却发现她又不在。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事情不妙。此时,他正在书房内一边喝着茶,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着手中的书,这时,管家走了进来,对王爷毕恭毕敬的说:“王爷,门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王爷说着话连眼皮都没有抬,他知道,既然管家没有通名报姓,那么此人肯定不大重要。管家朝伺候在一旁的小厮使了个退下的眼色,而后,低声对王爷说:“他说是天桥相声班子喜连社的大师兄。”
“什么?说相声的?我没心情开堂会!你打发走就是了,还用来回禀我么?”王爷很是不耐烦。管家再次环顾了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他问您,想不想知道昨儿晚上二格格去了哪?今晚上又要去哪?”王爷一听此言,颜色顿变。
(未完待续)
新世界:老北京天桥的一个室内游艺场所,后文将有详细介绍。
花狗熊:花狗熊是20世纪20年代前后在天桥撂地卖艺的民间艺人。他是河北定兴县人。花狗熊在天桥演出时,总是和自己的老伴合作。据在天桥观看过他们二人演出的老人回忆说,花狗熊个儿不高,人又胖了点儿,一张圆脸上布着几条深深的皱纹。他是用锅灰涂脸,把一第胖脸涂得乌赫,然后有白灰画眉手,头顶上戴个假小辫儿,两只眼睛显得特大,可老是恍恍惚惚的样子。他上身穿是一件补丁摞补丁的黑布褂子,裤子上也补着补丁,往场中一站,真是又呆又傻的花狗熊了。他在天桥演出的时间不太长,谁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至于他老婆就更没人知晓了。
耍金钟:“耍金钟的”用的道具是一口用水银擦得像镜子一样亮的铜钟,几幅贴在木板上、从平面看不成比例的画。这些画在弧形的铜钟表面上映出来就成比例了。他再转动铜钟,似乎这画上的人物、动物、花草、树木、车船、水面都活动了起来。相反,成比例的人和实物在铜钟上映出的影像,反倒不成比例。如果人站在铜钟前去照,人的影像就会又瘦又长。这种现象,现在看起来道理不难懂,但在那个科学知识还不普及的时代,很多人琢磨不透其中的奥秘,觉得新鲜有趣,所以有很多围观者。我妄自揣测他是用光学的方法来制造成图,与哈哈镜的原理一样,并且这个不像人的画片使它合乎曲线,经那圆筒一照,马上表现出来。万分可惜的是这个合乎科学的玩意儿,在当日不为社会重视,也未把他尽量发挥出来,不久遂也就绝迹了。
快板:这一名称出现较晚,早年叫做"数来宝",也叫"顺口溜"、"流口辙"、"练子嘴",是从宋代贫民演唱的"莲花落"演变发展成的。与"莲花落"一样,起初是乞丐沿街乞讨时演唱的。作为乞讨时的演唱活动,历史相当久远;京城的乞丐一半都集中在天桥,晚上便住在山涧口一带的鸡毛小店。在天桥一带,以数来宝为艺者很多,并逐渐有人从流浪街头改为固定在小型场地内演出,加入撂地为生的民间艺人的行列。不仅如此,数来宝说唱内容也有所变化,善于创新的艺人开始演唱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并由此产生出“曹麻子”这样的著名艺人。曹麻子并不是最早在天桥演唱数来宝的民间艺人,然而他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善于创新,根据历史重大事件创作了《推翻满清》《北伐成功》及《大实话》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唱段。其中不仅有较高的艺术水平,而且还具有深刻的思想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