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峦领着群雄离开丛林,重新回到外面那一个破败的荒村之中,此时赵天鹏等一干汉霄门的人早就已经走得一干二净了,看不到一点影子。
向青峦有些怅然地望着天边云朵间若隐若现的那一轮弯月,朦胧,飘渺,美得就像梦境,又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偷偷地躲在帷幔屏风之后,怯生生地观察着她未来的情人,怔怔出神,久久不说一句话。
陈全忠看了看还在等待着的董文士等合众门的人,他最是心直口快,不懂得藏住心里话,也不在自己主子面前阿谀谄媚,或者避忌什么,这倒是颇合向青峦的性格,所以向青峦才对待这只像狗一样忠诚却又像狗一样疯狂的手下最是亲近。现在他见到向青峦竟然破天荒地有些惆怅起来,当然,依他的学识是不懂得惆怅这个词的,在他的眼里,此时的向青峦就是有些婆婆妈妈,这让他很不耐烦,也直言不讳地说:“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大家都等着你。”
董文士忽然说:“敢问青峦公子,你可是在感慨方才的事情?”
向青峦叹道:“是呀,你说说,既然汉霄门的少主就在附近,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让我们走了,如果他带领着三大侍卫联袂赶来,恐怕情形又不一样,搞不好就会换成另外一种状况了。”
董文士说:“恐怕……与纵横公子不无关系。”
“纵横公子,纵横公子,唉!”向青峦叹了一声,“又是纵横公子!龙渊他敢和我斗,同我争,可是看见了纵横公子,他就闻风丧胆,落荒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这是为何?虽然同为天下四公子,可是他纵横公子明显的要凌驾于其余的三人之上,我比起他来就要矮上一头,难道要我一辈子被压在他的威名之下,仰其鼻息地过日子?”
老李上前一步说:“青峦公子,请恕老朽直言。人生百年,白驹过隙,那些江湖虚名利禄,不过就是过眼云烟,或得或失,又有何妨?何必执着于此,搞得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向青峦沉默不语。
董文士也说:“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公子行仁义,建礼仪,为所当为,树立君子之风,帝王之道,何愁天下英雄不来归心,何愁豪杰之士不望风影从,追随公子左右马首是瞻,以供驱策?到时候公子登高振臂一呼,人人各司其职,争相戮力效劳,施展自己的才华能力,又何愁大事不成?”
向青峦皱眉道:“可是即使登上了帝王九五之尊,想到天下之中仍然有一个自己无可奈何的人,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董文士有些不悦道:“公子此言差矣!既然你有雄心壮志转战天下,逐鹿中原,重塑当年楚王英姿雄风,开万万事不拔之基业,那么就应该学会礼贤下士,而不是像当年吴王夫差一般,听信小人谗言,残忍地迫害伍子胥。而是要效仿周公吐脯,信陵君食客三千的作风。像纵横公子这样的贤能人才,正是我们应该极力招揽的对象,虽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应该竭尽全力才不会后悔。焉能恃才傲物,而不将天下英杰放在眼中,这岂不是让有心投靠的仁人志士寒心吗?
“在这方面来说,刘邦虽是小人,可他懂得招揽英雄,用人得当,他曾经说过,‘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而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人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只此一点,他赢得绝非侥幸,而项王败得也绝对不无原因。况且无论韩信还是陈平,都曾经在项王帐下任职,而项王不用,唯一一个得到重用的亚父范增,也被他气的说出竖子不足与谋这种话来,足见不可。项王为将,进可攻城拔寨,退守固若金汤,可是项王为王,哼!请恕我不敢苟同!”他是读书之人,有着一股子书生的酸腐之气,又因为小有武功,加上武夫独有的莽撞,性格使然,本就是个耿介鲁直的人,根本就不会看人家脸色说话行事,处处恭维阿谀,净捡些好听的华而不实的话来说,做人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这些年来因此也没少得罪了人。
陈全忠闻言果是勃然大怒,指着董文士的鼻子说:“你这老匹夫,竟敢侮辱我家先祖,藐视项王权威,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杨飞虎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也吹胡子瞪眼地对着三人怒目而视,显然对于他们的言语也是大为不满。
墨菲没有说话,心中却在不由得暗自忖道:“这向青峦骄狂自傲过了头,眼空一切,目中无人。而且又有些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偏偏刚愎自用,不听人良言相劝,而且看他现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显然也是对于我们的劝谏大为不满,心中想要翻脸,却两面权衡利弊,左右为难。唉!就连关键时刻的优柔寡断的性格也跟项羽如出一辙,搞不好又弄出一次鸿门宴上纵虎归山的事情,错失了千载良机而不自知。这样的人纵然霸道绝伦,勇武无比,也是绝对难以成就真正的大业!此人可为霸王,却难为帝皇,难道,他又要走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的老路吗?”
剑拔弩张,硝烟弥漫,谁能想到方才还亲如一家的两伙人,转瞬间就要窝里反搞起了内斗来,双方角逐,不怕实力悬殊,古往今来以少胜多,以小搏大,以弱抗强的例子着实不少,怕的就是遭人反间计的唆使挑拨,祸起萧墙,院内着火,这也是不是什么新鲜事,往事之中屡见不鲜,李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才是兵法之大忌,所以才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话,但当真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
……
林中格外寂静,所以即使她说的这句话不甚大声,也足以起到一种闷雷惊天的作用,突兀地就像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
话音刚落,竟果然有脚步声随之响起,三条人影从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转将出来,走上两步,立在不远的地方,因为夜幕再加上浓荫,而且今天晚上的月亮不知是害羞还是偷懒,居然搞起了罢工,所以只能看见三个影影绰绰的身形,具体样貌却像是被笼罩在一层灰雾当中看不真切。
“咦?”少女颇为差异地盯住了三人中中间的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点点头道,“你很厉害,掩饰得很好,我以为只有两个人,竟然没有发现你。”
一个嘎声嘎气,听起来怪异沙哑的声音从左边那个矮小而且精瘦的身影上传出:“小姑娘,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气味,呼吸,心跳……等等等等,不要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谁也发现不了。”红发少女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们已经在那里呆了很久了,甚至比那些闯进来的人待得还要久。”
“你是怎么知道的?”右边那人脱口而出,声音尖锐而纤细,似乎是在憋着嗓子说话,比起那矮子好听不了多少,依稀看着这人似乎穿了一身长裙,应该是个女子,可不知为何说话却一点儿也不娇柔婉转,妩媚动听,反倒是刻意装出来的做作柔媚中掩饰不住粗豪的嗓音。
只有中间的那个人一直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着,但是红发少女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都落在自己身上,因为他的眼睛很亮,即使在摇曳的浓荫中,依然像猫头鹰一般明亮,仿佛那不是眼睛,而是镶嵌着的两颗夜明珠。
红发少女不屑道:“因为自从他们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来过,现在我发现了你们,只能说明你们早就在这里窥伺很久了。”
中间的那个人似乎转头对着左边那人点点头,那人立刻说:“我们公子称赞你,说你很聪明!”
“切!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也不知道这妮子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呢。”右边那人酸溜溜地地说。
红发少女说:“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个被我砍去了手指的家伙嘴里面念叨不断的那什么少主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右边那人再次惊呼。
红发少女扑哧一笑,“娘娘腔的大叔,你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
右边那人尖声怒道:“死妮子,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诽谤你孔雀阿姨?”
“咳!”中间那个公子沉声咳嗽了一下,右边那人立马噤声,不敢再多罗嗦一句。
左边那人在主人的示意下,又怪声问道:“公子说,你很厉害。”
红发少女摆弄着头发,悠闲地说:“我可不聪明,也不厉害。我一来不会算计,二来不会推断。”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真是瞎蒙的?”那个自称是孔雀的不知道男女的人妖又问。
“直觉!”红发少女说,“或者说一种本能。只不过这不是万能的,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躲起来,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受伤,面临困难危险,却不上去帮忙?我倒是可以猜上一猜,估计肯定跟马车里的那个从来都没有露面,但是却厉害得不得了的家伙有关吧?”
孔雀听了竟然由衷地赞叹了一声,答道:“哎呀!我说小丫头,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们知道那个什么叫纵横公子的会来搅局,我们当然不是怕了他,只是现在还没有到和他正面冲突的时候,所以我们就暂时选择了不出面,这叫战术你懂不懂啊?你可不要以为我们打不过他,凭他那两下子三脚猫,我们公子只需要一根小指头……”
“咳!”那公子又打断了他的话。
左边人道:“公子告诉你,没有把握就是没有把握,没有必要为了点儿一捅就破的面子而混淆是非。大丈夫顶天立地,能屈能伸。你记住了吗?”
“是,小人知错了!”孔雀恭敬地鞠躬。
“喂!”红发少女忽然好奇心起,瞪大了碧色的眼睛盯住中间那个公子的身影,脆声说,“你是哑巴吗?”
“放屁!”“大胆!”那个公子还没怎样,旁边二人已经先行喝道。
“不是哑巴,他干什么一句话都不说,还让你帮着传话?”红发少女笑嘻嘻地说道。
“哈哈哈哈——”公子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爽朗而清越,他缓缓走上几步,走出了浓荫的遮蔽,走到了星光之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