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星辉水银般倾泻而下,仿佛在大地的表面凝结了一层寒霜。飒飒夜风中摇曳不定的树影,翘楞楞地不断晃动,就像厉鬼在蹒跚前行。
然而在这有些令人窒息的恐怖中,却走出了这样的一个人。他一身白衣如雪,不染纤尘,他头戴银冠,背负长剑,虽然没有金玉满堂的奢华,却自然有一股矜贵高雅之气。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应该是翩翩玉树临春风,然而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倨傲和狂妄,面带着温文尔雅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让人仰视不敢轻忽。他面容严肃而冷漠,不苟言笑,没有那种君子温润如玉的暖意,因为他太冷了,冷得似乎可以将一切的表情或者气势都冻结成无形的冰。一脸不苟言笑的肃然,紧紧绷着的面容好似被冻结的冰雕,看不出半点儿表情,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生硬就宛如利剑的线条轮廓,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很容易让人以为他生了病因而惨淡得就像僵尸,然而他太漂亮了,没有人可以将他与僵尸联系在一起。
剑眉笔直,斜飞入鬓,浓墨一般的黑色与苍白如纸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他的皮肤很有光泽,就像一层晶莹的冰玉。可最美丽的应当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就像黑夜里湛蓝色的苍穹,一样的平静而灿烂,一样的广袤而深邃,似乎包容了整个银河,融化了所有的星光。
这样的一张脸,似乎永远都那么完美,他不用笑,似乎笑容都是多余的累赘,只能破坏这份和谐完美。他不用说话,再有气势的语言只能降低他的威严。他似乎就是那明亮而高炯的北极星,被群星所环绕,被北斗所指向,就连皓月也无法剥夺它的锋芒,冷而锐利,璀璨却遥不可及。
红发少女看着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人,一时间陷入恍惚,眼睛有些朦胧,好似有惺忪的睡意,就像一下子被拉入了梦中。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也只能够在人的梦中出现,然而当他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的时候,你又会觉得,他是真实的存在,因为他也会笑,他也会说话,他有影子有温度,活生生地立在你的眼前。只是他用一层耀眼的光芒将自己笼罩包裹起来,让谁也看不清最真实的他。
“小姑娘,我在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说道,无论他的声音还是他的笑容,似乎都没有任何的温度,没有冷,也没有热,没有亲近,没有疏远,似乎什么人都只配他去漠然以对。但是他似乎对这个红发少女格外不同,紧接着又补充说:“这一下不认为我是哑巴了吧?我的声音虽然不好听,但总算会说话。”他的声音的确不太好听,不在于嗓子的问题,他的嗓音浑厚而且醇和,就像一樽清酒,而是因为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包含在里面,再好听的声音缺少了感情的铺垫与环绕,听起来都会显得有些枯涩干涸。
“哦,我……我叫凤儿。”红发少女说完,又讷讷地问,“你呢,又叫什么?”
“我,我叫龙渊。”男人的眼神中罕见地闪过一丝犹豫。
“龙渊,龙渊?”自称凤儿的女孩儿喃喃地念了两遍,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有些涣散的眼神,凝聚目光,打起精神,瞬间恢复了清醒与警惕,不善地看着他,碧绿如同湖水的眼瞳重新荡漾起一种野性,“你问这个干什么?”
“嘿嘿,嘿嘿,我家公子与姑娘一龙一凤,正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啊,不如……”右边那人坏笑着,可说了一半,又被龙渊把后面的话瞪了回去。这时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原来他真的是一个男人,不过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绫罗绸缎的裙子,上面绣满了各色花纹,盘起的头发上也是戴着各种珠光宝气的头饰,一张脸浓妆艳抹,简直比女人还妖媚三分,当真活脱脱的一只开屏的孔雀,艳丽而俗气。不过这人天生有点儿男生女相,五官气质都偏于阴柔,男扮女装当起伪娘来,倒还真的是入木三分。
凤儿更没理会他的呱噪,而是继续冷然地对龙渊说道:“你是那断指老头儿的头子,你是想要替他报仇,还是和他一样,想要抢我的东西?”
龙渊一愣,明显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以为,但是想说话却似乎不便开口,又转过头去,对左边的那人瞪了一眼。
左边那人是个矮小的瘦子,形容枯槁而猥琐,就像一只俯首帖耳的宠物,最显眼的就是一头绿毛,活像个巴哥,只有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很是油滑奸诈。他替龙渊说:“姑娘你误会了,我们绝无此意。”
左边这人名叫巴格斯,是个胡人,因为背叛宗族不为匈奴部落所容,而逃到中土加入汉霄门,是个势力小人,近年来更是变本加厉当起了不爱说话的汉霄门少主龙渊的学舌巴哥。而那伪娘一样的男人姓孔名炔,因为他的性格衣着,人们习惯叫他孔雀。加上之前假装通风报信的歌数白,这三人合称汉霄门的‘尾行三鸟’,是龙渊的近身护卫与侍从,平日里与他几乎形影不离。
“那你们来干什么?”凤儿的警惕戒备依然没有消除,疑惑地说,“你们是不是看我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以为我好欺负易欺骗,就用些花言巧语来糊弄忽悠于我?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然而她又继续道:“我的刀虽然锋利,但其实也没什么用,给了你们也没什么。但是我这衣服却万万不能给你们,除非……”
凤儿和龙渊根本就是两种人,龙渊,人如其名,当真仿佛一条潜伏在深渊深处的蛟龙,让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存在着从心里往外的敬畏。而凤儿却像太阳,一点儿也不知道隐藏自己的光和热,将自己所有的能量无所保留地绽放出来,除非有云朵帮助她遮住光芒。凤儿就是这样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所以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种水晶般的单纯天真,火焰般的直率坦诚,固然可爱,但是在世态炎凉,到处都遍布着机关诡计尔虞我诈的的人世中是绝对行不通的,那样只有一个下场,被骗得体无完肤。
果然花孔雀眼睛一亮,故意装作淡然地问道:“什么条件啊!”
凤儿瞪大了一双湖泊一样的眼睛,闪烁着纯净的粼粼碎影,荡漾着美丽的涟漪的瞳孔凝注在龙渊身上,娇声说:“跟我交配啊!”
……
“青峦公子,请息雷霆之怒,且听老朽一言!”墨菲见得双方之间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情知如果自己再不站出来说话,打一个圆场,恐怕就真的会酿成双方火拼起来的惨祸,那时候只能使得亲者痛,仇者快,绝对不是他们所乐意见到的。
向青峦也知道现在不能冲动,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胸膛中被愤怒燃烧而成的火气,微微摆手示意自己人稍安勿躁,可是他的脸色依然有些铁青,只能强颜欢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各位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亲如兄弟,何必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撕破脸皮呢?”
可是鲜有人知道,他现在心中却在想:“哼!我向青峦生于这滔滔浊世之上,顶天立地,只要无愧于心,按照自己的心思意愿为人做事,就可以横行天下!成也罢,败也罢,又何须他人来指手画脚?”
墨菲道:“方今武林之中,由于汉霄门的背后有朝廷大力扶持,声势日益壮大兴隆,几乎成了一家独大,独霸天下的局面。本来可以和它分庭抗礼的荆楚门与合众门却逐渐衰微了下来。如今的合众门群龙无首,可谓是一盘散沙,尤其是合众门的宗旨是吸纳天下各家有志之士,所以门人五花八门,圣母在时尚且能够约束,团结在一起,可是如今圣母下落不明,甚至生死难测,各人又思想不能够统一,各行其是,甚至互相之间笔诛口伐,辩论不休,如此局面怎么还能够很好的发展起来?而荆楚门更是刚刚遭逢大难,门中宝座权柄为宵小所窃取,一改忠义良善的传统作风,全体自那贼子之下都变得倒行逆施,残杀无辜,而且贪得无厌,骄奢淫逸,就如同那些没有教养的豪门巨富的商贾权贵一般,每日里不务正业,只知道攀比炫耀,横行霸道,已经沦落成为了汉霄门身边的一条狗,正一步步走上了灭亡的道路,走向了黑暗的深渊!”
孙敖一直都在注视着他的嘴唇,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高声接口道:“然而,我们还没有失去希望!因为我们的荆楚门还有人,我们的基础还没有覆灭,荆楚门的正统继承人更是就在我们身边,青峦公子勇武过人,有雄才大略,只要假以时日,一定可以驱逐叛逆,重掌荆楚神器之重!想当年无论齐桓公还是晋文公,在他们登上国君称霸之前,都曾经有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经历过困顿疲敝的日子,所以我们不能灰心气馁,要相信青峦公子,能够效法公子小白与公子重耳,带领我们干出一番让天翻地覆,雷霆叱咤,风云变色的大事业出来!”他虽然是一个聋子,只能看别人的唇语来读懂别人的意思,平时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可是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字字珠玑,而且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可见此人才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