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言语,三个男人差一点儿让自己的口水呛死,淡定冷静犹如龙渊者,也是禁不住不由自主发出嗤地一声,然后抚着胸膛一阵咳嗽。更别提那两只巴哥和孔雀了,后两者早就呛得直翻白眼儿,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有痰卡在了嗓子里。
凤儿疑惑地看着三人,说:“你们怎么了?我娘亲说,女孩子除了洗澡和交配的时候,是不能够随便把衣服脱下来,光着身子瞎跑的。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娘亲说的话一定是对的,我不能违背。”
“你娘亲?”巴格斯惊愕地指着那只白狼,“它,它会说话,它说的话你能听懂?”
“你笨蛋啊!”凤儿妩媚地白了他一眼,“娘亲是娘亲,妈妈是妈妈,不一样的。”
这时一直腻在凤儿怀里的那只鹦鹉又飞了出来,一边盘旋一边高声重复道:“你笨蛋,你笨蛋!”
巴格斯以为自己的汉语还没学到家,正摸着后脑勺冥思苦想,闻言恼羞成怒,指着鹦鹉骂道:“你才是笨蛋,呆头鸟,死鹦鹉!除了会学舌,你还会干什么?”
鹦鹉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落在凤儿肩头,继续重复:“你笨蛋,你笨蛋!”
巴格斯气得面红耳赤,须发皆张,他本来胡子头发都很蓬乱,这样一来更加可笑,活像一个三个月没有梳洗过的乞丐。孔雀这时凉凉地说了一句:“你自己不也是一样,除了会学舌,什么都不会。你们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意思跟一个畜生斤斤计较?”
龙渊调整了一下气息,否则非得走火入魔不可,然后对凤儿说:“姑娘,你能给我讲讲你的身世吗?”
凤儿歪头想了想:“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是不是想要抢我的宝贝,还是你想和我交配?娘亲说,女孩子的私事是不能随便对一个男人说的。”
由于事先有了防备,这回龙渊倒是没有被雷到,他故意地想要忽略凤儿话中那些旖旎而歧义的句子,仍忍不住一阵尴尬,缓了缓才说:“我绝无其他什么歹意,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好奇罢了。”
“我又没说你有什么歹意,只要你不要我的命,那算什么歹意?如果你比我强,我的所有东西就是你的。”凤儿奇怪地看着他,“讲讲也没什么。其实从我记事起自己已经五六岁了,以前是个什么样子,我也完全忘记想不起了,那以后就在森林里长大,我是喝我的白狼妈妈的奶存活下来的,后来我娘告诉我,说这可能是我的眼睛长成这样的原因,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绿油油的,挺好看。过了两年,在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我爹爹进山打猎,结果看见和狼群混在一起的我,就把我救了回去。他们悉心地教我做人,教我讲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学什么都特别快,爹爹娘亲直夸我天资聪颖,但是我自己知道,绝非那样,我学习他们教我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费劲儿,就好像……就好像是将以前给忘记的什么东西重新想起一样容易。总之,是狼群养育了我,是我的爹爹和娘亲教育了我。”
“敢问你的养父母大人……”龙渊当然没敢用什么令尊令堂一类文雅正规的尊称,只能挑选这些粗俗易懂的词语来问。而巴格斯和孔雀在旁边看得有些傻眼,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对这个少主人极其了解,他可是少有的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类型,与看不顺眼的人都是通过别人来对话,他自己绝对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即使对方是天王老子都不例外。如今居然和这样的一个大山里头的野丫头这样健谈地交流起来,实在大大地出人意料,二人心中嘀咕,难不成这一身野性却又不通世故的小丫头要成为他们未来的少奶奶不成?
“我的爹爹是山里的猎户人家,父亲砍柴打猎,母亲养蚕织布,勉强着养家糊口。他们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怎么烤肉,怎么洗澡……”
“不知道二位老人家……”
“他们已经过世了,就葬在林子里。可惜他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教给我,有很多事情我还弄得不是很明白,他们就已经走了……”凤儿说着,有些黯然神伤,扑簌簌落下泪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姑娘你节哀顺变……”龙渊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本不擅长言辞,这样柔声细语的安慰人也是生平第一遭,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知道啊,总有一天,我也要死的嘛!”凤儿忽然又展颜一笑,宛如一朵悄然绽放的带雨梨花,她的脸色比天上的风云变得还快,前一刻还是阴云密布,这一刻又重新变得阳光灿烂,那纯美的笑靥仿佛雨后彩虹,灿烂夺目。却又给人一种缥缈朦胧的感觉。她说起死亡这种令绝大多数人都感觉到恐惧的事情之时,竟依然是一脸的笑容,也许徜徉在山林之间,终日与野兽为伍的她,真的已经见惯了太多的生死。
“没想到姑娘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豁达的胸襟,能够看淡生死,乐天知命。”龙渊由衷赞道。
“什么乐天知命的我不懂。”凤儿笑着摆摆手,仰头看着灿烂的星空,深邃的银河,“我只知道,活着一天,就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因为一点儿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得自己不开心,说不定啊,明天或者哪一天,你就像那些倒在地上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的野兽一样了。”
龙渊闻言一愣,心想:“这种活法,岂非太过胸无大志?这和浑浑噩噩地饱食终日,不思进取,又有什么区别?但是为何听起来却似乎又有几分道理呢?仔细想来,什么三皇五帝,五霸七雄,秦始皇帝,项王高祖,无论成就多大的功业成绩,打下了多大的江山社稷,到头来还不是要死去,归于黄土,埋没尘埃?功名利禄,王图霸业,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必为了这些身外的虚名浮利而劳碌终日,废寝忘食呢?但是,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是理应顶天立地,有所作为,扬名立万,建立一番不朽功勋的么?至少,要我做一个饱食终日,庸碌无为的纨绔子弟,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淋漓。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有自己的活法吧?况且她一个小女子,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也无可厚非,但是我龙渊却宁愿卧薪尝胆,十年磨剑,也要做一个翻云覆雨,令天下为我变色的英雄豪杰!”他想到意气风发,慷慨激昂之处,觉得胸怀荡漾,一股豪气仿佛江海波涛一般汹涌澎湃,跌宕起伏,直想要仰天长笑以舒胸怀,但是他向来为人深沉睿智,沉默寡言,让他在人前做出这种放浪形骸不顾形象的事情来,还真是难为了他,所以只好强自按捺住一腔仿佛快要沸腾的热血,平息下胸臆中的滚滚浪潮,保持住自己谨慎稳重的大气风度。
正在龙渊沉湎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的时候,巴格斯忽然脸色一变,凑到他的耳畔悄声低语道:“公子,好像有人来了。”
不等龙渊说出什么,凤儿却接口道:“不错,一人一骑。”
巴格斯本是匈奴胡人,自幼在草原上长大,自认为对于这种听声辨形判断马蹄声的事情最是精通擅长,闻言哪有不恼羞成怒的道理?他冷笑着说:“小丫头,胡吹大气,你懂得什么?”
凤儿把头一扭,也寸步不让地冷哼道:“谁要你相信?我说不说是我自己的事,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巴格斯说:“我听得马蹄纷乱,肯定是有一大批人正在往这边赶来,如何可能只有一人一骑?”
凤儿说:“这人精明谨慎得很,他故意御马将马蹄声弄得杂乱无章,不可分辨,就是要迷惑你这种长耳聋子,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如果你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其实马蹄声纵然急促凌乱,可是实为一匹马发出来的。”
孔雀闻言,在一边儿故作娇媚地笑道:“咯咯咯,我说死八哥,你可莫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说话之时,马蹄声已经更加近了。过了片刻,竟然真的只有那一骑黄骠马飞也似的驰进林中。
离得远远的,乘者便勒住马缰停了下来,遥遥地向林中打量着,黑暗的夜幕笼罩之下,看不清来人的衣着五官,却只有那一双冷电般的眼睛,闪烁着凛冽的神光,仿佛镶嵌在黑夜之中的两颗夜明珠,那一股金戈铁血似的炙热而冰冷的凌厉威严迫面而来,逼人眉睫,使人在夏夜和煦温柔的暖风中凭空生出一股寒意,并不那么椎心透骨一样的冰凉,却也足以使人浑身上下暴起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