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又临近了,班里需要统计每个人的去向。登记表拿回我们宿舍,我就想先找出吴双的目的地。当我看到她那一栏写的是“定州”时,内心又忐忑起来。老四说,完了老三,你那口子又要飞了。
找到吴双,我就不无讥讽地问她,干嘛不直接写保定。吴双很生气,转身就走了。我正为自己的出言不逊而后悔呢,吴双却一脸忧郁地回到我的身边。她紧紧地用双臂锁着我的脖颈,说刚才只是怕我又逼她说不想说的话。她这次去是要彻底做个了断,希望我能相信她。我就又大男人起来了,说你去吧,注意安全,事儿成不成没关系,我能等。跟人家在一块,别想着我,免得心里不舒服。只是请你答应我,别让他再碰你。
吴双亲了我的脸,一副慷慨赴悲歌的气势。
两天后,我就回家了。村头新盖了个高耸的牌楼,跟周围荒凉的景致很不搭调。吴双只是给我家打过几次骚扰,其它的一无所闻。我除了忙着干活,就是干活。
一晚,提到车票昂贵的事,母亲说,就是再花三十块钱,妈妈也愿意你回来。然后我就像个小女孩似的,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跟她一块唱着电视里的《流浪歌》。唱完后,母亲就打趣一旁抽烟的父亲:“你说,怎么这些歌都是唱妈妈,没有唱爸爸的呢?”父亲乐呵呵地说:“因为当妈的爱唠叨。”接着全家就笑起来。那一刻,我想起了远方的吴双,再看看身边的父母,觉得好感动,好感动。
校外发廊播放的《七天七世纪》又把吴双带到了我的面前。她已经洗漱好准备休息了,接到我的短信,披散着头发就跑下楼来。绕着操场走了几圈,我没有问她去保定的事,只是亲吻了她的额头,送她回去睡了。之后几天,我们只约过一次,一说到未来,吴双就烦。我不得不又退回一个人的世界,一次次踩着食堂门口的落叶,在音乐、夜色与迷茫中孑然踯躅。
之后也见过吴双几次,但我却提不起精神去再装点她的生活。有一次,吴双在楼下打羽毛球,我知道她在等我。她习惯在女寝楼前打的,这次故意挪到了我回宿舍的路上。我还是抄了另一条小径逃掉了,脚踝上被野草刮了几道血痕。
我也从不敢奢望117的人能站在我这边,或是她们会真心地为吴双好。但需要帮忙时,我还是把她们当作吴双的亲人来对待。那次,为迎接校运会,女生大多到舞蹈房练舞去了。教室里,只有杨英杰跟我。杨英杰说,早就知道吴双跟我的事了。我问他,谁告诉你的。这时,郑洁走了进来,杨英杰就不说话了。郑洁头顶上的灯管接触不良,想让我帮忙给换换。我二话不说,飞身上桌,累得满头大汗,虽然功败垂成,但一片赤诚可鉴。还有一次,我在寝室的窗前看书,被前来晒被子的张燕娟跟黄韵霞瞅见了,就托我留点心,别让别人取走了。有了上次老四丢被子的惨痛教训,我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是一步不离地盯着,从上午十点直到下午四点,中间吃饭还请老五替了会儿班。老五说,至于这么紧张吗。我说,没办法,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更何况她们是吴双的舍友呢。
校运会前一天,学生会主席杨晓华找我给运动会写广播稿,主要是激励赛场上的选手还有展现校运会的风采,同时也是学院评比的标准之一。我自然推托不掉,一是为学院争荣誉义不容辞,二是杨晓华这孩子不错,三是我们老四也是参赛选手,最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显摆显摆。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写稿子时,我还专门捡了主席台跟前的空地,坐上马扎,垫着凳子,一个人在那儿闷头找词儿。看台上的岳青青还对黄帆说,看人家李正多有内涵啊。我心想,我是很有内涵,不过坐这儿,是为了看比赛看得更清楚些。当然,我有两篇二十多字的大作被选中了,从播音员干裂的嘴唇间机械地剥落,也只有我一个人仰着脸对着高空喇叭明星般地微笑。
过了几天,听说张明又来找吴双了。杭泽琳就坐他俩之间,起劲儿地调解着。我像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都快要麻木了。觉得终究是个局外人,觉得杭泽琳真无耻。
跟老四谈所谓的“门当户对”应是怎样的。我说应该是思想上的“门当户对”,只要两个人的心系在一块,其它的都不是问题。老四表示反对,说现实是残酷的,纯理想的爱情与婚姻都是不存在的。我说没错,在现实社会里,经济是基础,政治是保障;可到了婚姻这儿,经济是保障,爱情才是基础呢。老四说哪儿跟哪儿啊,爱情没那么单纯,里面掺杂的东西多着呢。
没等我反驳,萧俊川我叫出去,低声跟我说,哥们儿,我刚才看见吴双跟一个男生逛街呢,好像挺那个的,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我转身回宿舍,说老四,你说的对,爱情没那么单纯。
等舍友都回来齐全,我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我这次真真正正地跟吴双一刀两断。”老四就说:“三哥,真的觉悟了?”老五一脸鄙视的表情:“老四,你听老三瞎掰?还是人家周欣颜说的对,宁肯相信老三是女的,也不能相信她跟吴双断了。”老四就换了一副官腔:“老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相信老三嘛。”我说:“我打赌,如果我再跟吴双和好,我请大家吃烧鸡。”老四搓搓手,笑嘻嘻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老五,想吃烧鸡吗?赶快撮合老三跟吴双和好啊。”老五又鄙视起老四来:“老四,你也太意志不坚定了吧,一只烧鸡就把你击倒了?”转口就对我说:“老三,你这烧鸡是请定了。”
还是烧鸡的威力大,为了它,我拼命感受着一个人的快乐生活。
有两件事比较有趣。
一次是,为了准备手工制作课需要的竹条,我就在街上物色,希冀能有所获。在教育书店门口,围了一帮人。凑近一看,有个老大爷在地上摆了几行鱼缸,一米之外划条直线,有人正隔着线拿着碗口大的竹圈儿朝鱼缸的身上投呢。这竹圈儿正符合要求,我喜不自禁,打算等人散了,就跟老大爷买几个。偏偏有个醉酒的年轻人胡闹,一起的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圈子一把一把地卖。我替老大爷抱不平,就默念年轻人投圈投不中。在我的心咒魔力下,老大爷的鱼缸终于被一盆盆抱走。我就担心老大爷心情不好,不愿卖给我竹圈了。没想到,老大爷听了我的来意,说随便拿吧,竹圈有的是。
还有一次,成芳菲请我给她画只卡通狗来做手工作业的底稿。我就上教育书店的儿童书架处,找寻狗的形象。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问我在干嘛,然后就帮我一起翻书。小女孩长得酷似徐静蕾,话却特别多。“叔叔,你说我聪明吗?”“你自己认为呢?”“聪明啊。”“为什么?”“因为老师说我是光长心眼不长个”;“叔叔,你在学校里有哪种照顾你的女孩子吗?就是你对象。”“没有。你呢?”“我没有,我才多大呀。”小女孩就咯咯咯笑起来。她是爷爷陪着来看书的,却一直缠着我给她讲故事。一本书讲完,她趴在我背上点儿事儿没有,我腿都麻了。小女孩说,叔叔,你站起来活动活动腿,歇会儿咱再讲。还挺关心我的,行,就又给她读了几篇。小女孩比吴双还会耍赖皮,一会儿说讲三个就走,讲完三个又说再讲一个吧。《神笔马良》讲完,我实在撑不住了,就谎说还要回去上课呢。小女孩才说好吧,又问我学校在哪儿,要送我。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小女孩就约我下周六上午还在这儿见,我说好,她又十步一送,最后依依不舍地站在书店门口看我远去。后来我右腿不适,还是守约前去,小女孩没有来。我料到会这样,一个小孩子怎会记得这些事。可又怕万一她来了我没来,她一定会很失望,这不是我、至少不是个学前专业的人所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