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坝子,采花山的圣地。
它处于东西二山交接的鞍部,是个不大不小的山间小坝子,从坝子南北侧远远望去,是云雾缭绕的村村寨寨,交错坐落于山梁上。蜿蜒悠长的两条小道从南北坡伸向坝子,站在坝子头俯看,呈黄色的小道一路盘旋而上,似极了沉睡的卧龙。这个时节,道旁长满了萋萋草,迎风摇曳,黯然生姿。
茶花坝子因栽满山茶树而得名,此时,山茶树正吐青丝,偶有几株早开了花,吐出蓓蕾芳丝,洁白如玉,缭绕枝头,春风掠过,携来幽香缕缕。
坝子上,稀稀疏疏长着些小草儿,夹杂于黄土之间,举目四望,碧草萋萋惹人怜,果真应了那句:天边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只是此时没有雨罢了,骄阳谢下缕缕光芒,温柔地照在小草们身上,和煦的春风不减,悠悠袭来,吹皱了满坝子的花花草草,就连山头上那几株顽固的老松柏也被吹醒了,白发萧然的他们老眼昏花地看着这一个世界,许是感叹如今酸竹寨的巨大变化吧,一个个都发出阵阵苍老的笑语。这时候,松涛此起彼伏,满目翠色,蓊蓊郁郁的山林,涓涓流动的溪水,映入眼帘。
春风骀荡,原野上,绿草苍苍。
正应了: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诗经·小雅·出车》
贡翔牵着母亲的手,一颠一跛地上了茶花坝子。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各色艳丽衣服的海洋,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乡亲们,或三五成群,从坝子的这头逛到那头,一路上有说有笑;或独自一人,跑这跑那观看节目,时不时的开怀大笑,享受不完的乐子,他们似乎不知疲乏。
“贡翔哥,你和婆婆一起来啦。”贡翔和母亲刚上了坝子,便遇上寨子里的一孩子,他高兴地喊道。
“呵呵,是呀,你也来啦,好玩不?”贡翔答了,且问到。
“贡翔哥,好玩得很,刚才我和他们一起踢‘麻包球’哩,鞋都踢坏了,你看看。”小孩说着指向自己那双坏了的鞋子。
“呵呵,小心嘛,别玩太疯了,回家会挨骂不?”
“肯定得挨骂了,说不定我妈追着我满院子跑哩,哈哈。”
“呵呵,坝子那头人多不?”
“多,好多寨子的人都来了,刚才已经放过鞭炮了,采花山早开始啦。”小孩兴奋道。
“是吗?那我们可来晚了。”
“贡翔哥,你快带着婆婆去看吧,好玩得很,我先回家换双鞋子,一会儿就来。”
说着小孩一溜烟跑下了蜿蜒的小道,朝寨里去。
贡翔牵着母亲的手,继续走着,走着。
“婆婆,你也来啦。”一个中年妇女见了他们,走过来,搭讪道。
“是呀,大嫂,你来得真早哩!”古国香没有听见中年妇女的喊声,贡翔替母亲答道。
“哪里早哦,我到的时候都好多人了。”
“呵呵,大嫂,你一个人来的?”贡翔问。
“不是,一家四口都来喽,你大哥在那头帮忙倒茶水,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在那里打靶子呢!”妇女嬉笑道,指着贡翔朝自家孩子的位置望。
“哦,看孩子玩得多开心!”
“是呀,呵呵。”
“大嫂,你忙,我带阿妈去那边看看。”
“好哩,回见。”
“回见,一路好走。”
“一路好走。”
贡翔和母亲朝主持场走去,那头已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炮竹声。
近了,近了。
贡翔牵着母亲挤了人群进去,主持场被围成大圆形,其间年高望重的老者正讲着开幕词:
“各位苗族兄弟,以及来自各村各寨的其他民族同胞们,大家早上好!”
掌声雷动。
“今天是大年初一,是我们苗族的花山节,我们齐聚此地,隆重举行开幕仪式,感谢各位的到来和支持。”
掌声雷动。
“从今天到十五,我们将在这里举行聚会,盛邀各族同胞一起参与,期间,将会有许多丰富多彩的活动,相信大家定不虚此行。下面,我宣布,活动正式开始!”
掌声雷动。
紧接着,开展了各项饶有民族风情的活动,乡亲们络绎不绝投入到活动中,不管男女老幼,这是属于他们的节日,他们尽情地玩开了,手牵着手,跳起一支支舞,孩童的笑声,年轻的笑声,苍老的笑声交错相织,汇成一曲曲和煦的乡音。
贡翔和母亲也加入其中,尽管他们不能像当年那样尽情舞动了,可母子依旧饱含热情地跳着,笑着,唱着。
东西二山梁上,分别站了两个青年男女,他们拉长了“一线牵”,唱起曲曲优美悦耳的歌,歌声缭绕,弥久不绝,首首沁人心脾,声遏行云,悦动渔舟,引得山雀嘁嘁喳喳。
坝子间,芦笙舞也跳起来了,优美的芦笙的乐色,加上舞蹈人到位的动作,惹来成群的人前来欣赏,掌声呼声阵阵。
不远处,几个小孩子正踢着“麻包球”,只见一个小男孩一脚踢去,鞋子和球一同飞下了坝子,小伙伴们抱着肚子笑歪了嘴。
夕阳西下,一抹残阳迟迟不肯离去,久久停留在西天,似乎很留恋在人间驻足的时光。
在天的尽头,有一痕灿烂的霞光,静静地看着大地,人间。
群山的轮廓依旧清晰,还能看见碧绿的南利河水静静流淌,溪水声汩汩淙淙。
山林却渐渐暗了下来,它是最早入眠的,许是累了一天了。
天色渐晚,乡亲们稀稀疏疏地下了坝子,回家,寨子里头稀疏亮起了点点灯光。
贡翔依旧牵着母亲的手,回家,回家。
四野茫茫,母子俩走下了那条长长的道,斑驳的身影碎了一地。
月亮从山的另一头升了起来,照在小道上,静静的,静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