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白发似雪
1
郁清风有些不安地回到天灵宫。天灵宫原名“逍遥宫”，是师傅师娘共同建立的，师兄接管后改为天灵宫。他虽然离开多年，却仍把这里当家，只是这个“家”里似乎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洞门打开的一刻，郁清风看到了行动不便的师兄尹浩天，他正用手挡着突如其来的光亮。“师兄，多年未见阳光了吧。”郁清风微笑着上前，推着木椅往里走。“终于来了，她等了许久……”尹浩天说。“果然是师姐回来了。”郁清风说。“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更不要像小时候那样哭哭啼啼的。”尹浩天郑重而严肃地叮嘱道。“师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郁清风平淡而缓和地说。尹浩天一笑，说：“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师弟！”“也许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师兄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郁清风心中还是有着隐隐的失落。
走到师姐的门口，尹浩天示意停下来，轻声说：“她睡着了。”郁清风望过去，见师姐和衣睡在昔日的床上，长发散落着，部分沿着床垂了下来，只是其中夹杂了不少银丝。“是清风来了吗？”她眼睛仍是闭着，嘴角却含着笑意。“是，我来了，灵师姐！”郁清风说。凌灵缓缓坐起身，把手伸向他，说：“过来，让师姐看看清风。”一千个推着木椅走近，然后抓住她的手，说：“清风在这里。”说着，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怎么止都止不住。凌灵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仍是笑着，说：“清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真不像话！亏你长这么大，样貌也出众，听说还带了徒弟，怎么可以还这么爱哭呢？”“师姐！”郁清风抑不住悲伤地叫了句。“原来清风是嫌我老了，不美了。”凌灵撩起白发，略显伤感地说。“不是的，只是……”郁清风说。“是什么？好哭鬼！”凌灵用力点了他的额头一下，说：“不准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尹浩天别过脸去，强忍着泪水。
“师姐，是当年的残毒吗？”郁清风为凌灵把了把脉，问。“不错，清风的医术有长进了。”凌灵笑着说。“如果真有长进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解不了这毒。师兄的也是，实在惭愧。”郁清风说。“早就知道这毒解不了，挨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凌灵说。“灵儿，你千万不能这样想。师兄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尹浩天说。“不用费心了。灵儿只是觉得对不起师兄，老是连累师兄。”凌灵说。“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尹浩天说。“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还是想办法解这毒，即使解不了也该延缓发作。师姐此时是六十岁的身体，如果再毒发，性命堪忧。”郁清风说。“灵儿，你要听话。”尹浩天说。“不要！”凌灵说：“就知道你们会这样，所以才不想见你们。我现在又老又丑，什么也不想要了，就想见你们一面然后死在这里。你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尹浩天和郁清风都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沉默了。好一会，郁清风问：“师姐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尤如雪的丫头，还把扇子给了她？”凌灵来了兴致，问：“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师兄也见过，还是师姐眼光好。她不久前成亲了。”郁清风说。“那丫头果然有福。”凌灵说。“你不想见见她的相公吗？”郁清风问。“还是不见了，我这样子还这么见人？”凌灵笑着说。“听说她相公叫凌崆，独自一人在外，现在差不多是入赘尤府……”郁清风说。凌灵激动地抓住郁清风，问：“是我的崆儿吗？他居然跟雪儿成亲了？”“我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你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看。”郁清风说。“清风的徒儿和尤如雪是结拜姐妹，清风说的不假。”尹浩天说。凌灵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清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们。”“要做什么自己做。这还是师姐教我的。”郁清风说。凌灵嘴角微翘，笑了笑，突然就晕了过去。
“灵儿！”尹浩天唤道，忘乎所以地伸手过去，险些从椅上摔下去。郁清风扶住他，说：“不用担心，没有毒发，只是身体虚了些。”尹浩天凝重地凌灵，对郁清风说：“一定要救她，救一时一刻也好。”
凌灵歪靠在床上，看着旁边的二人，说：“怎么办呢？我现在肯定丑极了……”“灵儿，你永远都是最美的！”尹浩天说。“骗人”凌灵嘴角含笑地说，神态一如从前。“师兄从来不骗人的，师姐也是知道的。”郁清风说。“是吗？”凌灵笑着说：“我不知道！”“度儿也成亲了，还有一个儿子。”郁清风说。“度儿都这么大，怪不得我们都老了。”凌灵有些伤感的说。“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常事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郁清风说。“病死也是，所以不必执著于此。”凌灵说。“清风，不必说了，让灵儿休息。”尹浩天阴沉着脸说。
“清风，去拿镜子来，我要梳头。”凌灵说。“还是我帮你梳吧，以前冰儿的头发都是我梳的。”郁清风说。“不！我要自己梳。快拿镜子！”凌灵一边指着铜镜一边说。郁清风没有动，说：“还是不用梳了，师姐怎么样都好看。”“看我动不了了，连你也欺负我？我自己来！”凌灵生气地说。尹浩天拿出绳子，甩向铜镜。绳子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缠住铜镜，将铜镜带到跟前。凌灵接过镜子，看了看，说：“我现在真的好老啊，都可以做你们的娘了……”“不用胡言！”尹浩天责备道。“你真凶！最讨厌你教训我了。”凌灵委屈地说。“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尹浩天叹了一口气，说：“灵儿，算师兄求你了，不用老把‘丑’、‘老’、‘死’挂在嘴边。师兄听了很难受。”凌灵吸了一口气，说：“师兄，灵儿明白。灵儿只是想现在多说说，等到灵儿走了，死的只是又老又丑的灵儿而不是你们心目中的师妹师姐，你们也不会太难过。我也知道现在回来对你们不公平，你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吧！”“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灵儿我的师妹。”尹浩天说。
凌灵眼睛半睁半闭，说：“清风，我好想崆儿，你能跟我多说说他的事吗？”“听冰儿说，他做了大夫，为人不错，做事很是周到。”郁清风说。“你既然想他，就让他来见你吧，还有那个雪儿。”尹浩天说。“不了，我不想他刚见到我就要看着我死，知道他过得好就够了。没想到当年一时兴起救的竟是自己的儿媳……”凌灵笑着说。郁清风没有多说，因为他也不确定凌崆到底是不是凌灵的儿子。凌灵转向尹浩天，问：“你还没有告诉度儿吗？你这个做爹的还真够狠心的。”尹浩天说：“以后再说吧。他一直都在我身边，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是啊，我的孩儿却从来都不在我身边……”
第二节聚集
1
“转眼到了清明，该去上坟了。”凌崆对如雪说。“祖坟都在都城，爹向来都不去的。我和凡儿只是每年去给哥哥少些纸钱。你呢？”如雪问。“我也回不去，只是烧些纸钱聊表心意。”凌崆说。“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我都是无根无祖的人。”如雪又伤感又庆幸地说。
三人来到安平的坟前。“修过了？”乐凡问。“你修的？”如雪问凌崆道。凌崆摸着碑，说：“是该好好修一下。”“上面有我的名字，还有姐姐的。”乐凡指着一角，说。如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焚香烧纸。
如雪看着乐凡跑开的背影，仍和凌崆并排走着，说：“凡儿已经不喜欢和我们呆在一起了。”“凡儿也会长大的。”凌崆说。如雪看着他，问：“你之前说要找你娘的，你娘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呢？”“还说我娘，你要叫婆婆的。她很好，就像仙女一样。”凌崆说。如雪一笑，问：“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觉得娘像仙女呢？”凌崆也笑，说：“你生一个，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如雪轻捶了他一下，不说话了。
凌崆牵住她的手，说：“我娘真的很美，我爹找人给她画了一幅画，就像仙女下凡一般。”如雪想了想，问：“婆婆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我帮你一起找。”“我娘叫凌灵，四十岁上下。”“是姑姑”，如雪激动地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救我的姑姑？她就叫凌灵，看起来年轻貌美。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会医术武功，经常做些胭脂水粉，还会易容呢……”“我娘眼角有一颗泪痣。”凌崆说。“那就对了。姑姑也有。姑姑给了我一把扇子，你要是见过就可以肯定了。”如雪说。“扇子在哪里？”凌崆问。“在房里，我收起了了。”
如雪找出扇子，递给凌崆，问：“仔细看看，见过吗？”“好像见过，又不太记得……”凌崆懊恼地说。“仔细想想，你和姑姑的确有些相像，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好熟悉。”如雪说。“你说的姑姑在哪里呢？”凌崆不觉激动起来，问道。“不知道。她离开了住处，不知去了哪里。”如雪想了一会，又说：“不过我知道她是逍遥派的，是尹浩天的师妹，郁清风的师姐。”凌崆几乎确信了，说：“那她就是我娘，我要去找她。”“去哪找？”如雪问。“我不知道，你觉得呢？”凌崆问。“我也好想姑姑，我们一起去天灵宫。”如雪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