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晃眼就过了七年。七年的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很多东西,即使是看起来依旧是那样,其实本质已经改变了。
变化最大的当然是孩子们。尤温、尤暖早就可以遍地跑了,还会摇头晃脑地背诵如雪教的诗词,会跟着秋刚阳爬树、捉鱼、玩蛐蛐,会帮着有祥拔草、扫地,会围着叶冰要新奇的玩意听外面的故事,会想念来得不多的对自己很好的客人,不过最多的还是两个之间时不时的打闹……欧阳杰已经是大孩子了,已然有了欧阳度的潇洒,姚丽儿的倔强,郗彦的外冷内热,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他随爹娘游走于江湖,比同龄人多的不仅仅是不简单的身手,还有更多难以言表的内涵。龙安、孟心儿则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颇有富贵之家子女的通病,但也还算有分寸,还算得上好孩子。
薛寒在龙府一直相安无事,朝堂上的事从不过问,府里的事全交给秋葵处理,既不争宠也不自恃,是公婆眼中的好儿媳,丈夫眼中的贤妻,下人们眼中的善主。当然,也不会太过安宁,一些暗斗再所难免,只是总能一一化解,众人也都看得出她是龙腾飞最喜爱的侍妾。
叶冰陪了如雪一段,后来就去闯荡了,但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一趟。郁清风一直没有回草堂,所以叶冰一回来就住在如雪那里,有时留一两天,有时留一两个月,还有一次住了半年。如雪不知道她在外的模样,只知道她穿衣打扮改变了一些,性格也变得稳重了些。只是在纷乱的尘世中滚打了这么久,她的心还像小时候一样敏感和纯真。
如雪七年如一日,始终保持着一样的生活。她亲手做胭脂水粉拿去卖。她诵经念佛,不受外界打扰。她闲暇之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轮着玩。惟一离不了的便是茶,每日都有两壶上好的茶,喝不完也会换新的。她很少离开这里,甚至都没怎么去最近的市集,即使是孩子们再三哀求,她也只是让阿荷或秋刚阳带他们出去。
2
一阵风吹来,半黄的叶子纷纷落下。如雪伸手接住了一片,不禁感叹秋天又来了。尤暖摘了一朵花,悄悄戴到尤温头上,说:“别动,你头上有东西。”尤温不大信,问:“什么东西?你不会又戏弄我吧?”尤暖嘴一撅,跑向如雪,拉着如雪,说:“娘,你看哥哥好不好看?”尤温摸了摸头,拿下花,说:“你又……算了,这花怪可惜的!”如雪微微一笑,说:“这花是彼岸花,以后不要随意摘了,不吉利。”“为什么要种呢?”尤暖问。“因为它美。”如雪答。
叶冰刚下马便跑了过来,冲屋里大叫:“茶,我要茶!”尤温尤暖跑过去,一个撩起长衫给她扇风,一个拿出私藏的点心给她,高兴地叫着:“冰姨。”有祥提着茶壶走近,递给她,示意她擦擦汗,说:“这回更急了,下回慢点!”秋刚阳闻声赶来,打量一番,说:“冰姑娘,又变漂亮了。我早说过不要老穿一身黑,现在这身浅色长袍就不错,人也长高了点……”叶冰推了他一下打断他,说:“姐姐,发生大事了?齐国败了!”“败了就败了,这不是迟早的事吗?”秋刚阳若无其事地说。“是啊,与我何干呢?”如雪冷冷地说。“齐国一败,齐王、龙腾飞必死无疑,凡儿说不定也会受牵连……姐姐!”叶说有些着急地说。
马车停在门口,薛寒抱着两个孩子下来,然后牵着他们走进去,说:“妹妹,姐姐来了!”如雪看着薛寒,叫了一句“姐姐”。“冰儿也在,那就更好了,”薛寒把两个孩子往前轻轻一推,说:“这是龙安和孟心儿,只能托付给你们了。”龙安退到薛寒身后,说:“姨娘,我要回家。”孟心儿也说:“我不要待在这里!”薛寒蹲下身来,说:“安儿,心儿,听话,现在不可以回家,晚些时候爹娘会来接你们的。”尤暖走过去,拉起孟心儿的手,说:“来,跟我玩,我有好多好玩的。”尤温对龙安说:“我们也一起!”如雪说:“温儿,暖儿,和他们好好玩,不要欺负他们。”
孩子们不在跟前了,薛寒忍不住掉下眼泪来,说:“雪儿,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救他们了。”“凡儿呢?是他不来还是龙腾飞不让他来?”如雪问。“凡儿一直把‘等你去接’挂在嘴边,不愿意走,而且他也帮着上腾飞的忙……”薛寒说。“姐姐,你来找我是要我做什么?”如雪语气软和了些,问道。“护住这一点血脉,”薛寒顿了顿,说:“腾飞还等着,我要回去了,一切拜托你了。”叶冰拉住薛寒,问:“那边怎么样了?你怎么逃出来的?”薛寒说:“不好。我出来的时候齐国都城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腾飞说撑不过七天。我是通过密道出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一路护送的人没剩下几个了,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如雪说:“冰儿,你立刻把心儿、安儿送到天灵宫去。我随姐姐去趟齐国,我要去接凡儿。我和大姐会小心的,我会沿路留下记号,你送孩子们过去之后马上来跟我们会合。”“那温儿,暖儿呢?这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叶冰问。“让有祥、秋刚阳照顾,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很久的。”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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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换作男装,与薛寒扮成夫妻,进了齐国,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齐国了,只能说是一座城,一座只准进不准出的城。城中能跑的都已经跑了,不能跑的只是些老弱病残或者不愿离开的。昔日里繁华热闹的都城中只剩下一间客栈接客,那就是颇有名气的光明客栈,如雪和薛寒就去了那里。外面更是一片萧条的景象,既看不到什么人,往日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客栈里面倒是出奇的繁华热闹,与城里的萧条苍凉大为不同,仿佛这里不受任何影响,永远是梦想中的桃源。“听说,皇帝遇刺了,那刺客胆子真够大的……还说刺客已经到了皇帝面前了,不过没有得手……”有人小声说。“还是龙大人的人,亏他真敢……到这种时候都不识好歹,真是不要命了……”另一个小声应。“齐王和龙腾飞都快死了,明日砍首示众,到时就不会封城了。说不定齐国,不对,没有齐国了,这里能够好过些……”又有人大声说。
薛寒关上房门,对闭目念经的如雪说:“没有想到短短几天出了这么多事!”如雪仍捻着佛珠,说:“他们都还活着,凡儿却下落不明。”“他一定是跟腾飞在一起的,齐王这两年也很重用他,一直都很照顾他……”薛寒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是说弃了爵位仍能享有荣华吗?为什么还要以卵击石呢?”如雪收起佛珠,有些气愤地说。“还不是为了你……”薛寒先是小声说,后忍不住提高声音,说:“他说过若那个人负了你,你绝不会饶了那个人。就是因为你,他才会以卵之力对抗顽石,才会一败涂地,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佛珠不经间掉到地上,如雪腰弯拾起,说:“我没有让他这么做!我已经装成死人了,为什么还要算在我头上,让我背负男人的罪孽?女人就该是红颜祸水,就该背负罪孽吗?”薛寒几近崩溃地坐到地上,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雪儿,我有时会想如果我们那一次淹死了,会不会就没有这么痛苦了?也许我们本就不该活下来……”
叶冰敲了敲门,大声喊:“姐姐,我来了!”薛寒擦了擦泪,站起来打开门,说:“终于来了。”叶冰说:“孩子已经交给郗彦了。至于这边,我总觉得有些奇怪。齐国已经灭了,但是我们如此出入是不是太简单了?”薛寒冷静地说:“如果皇帝知道雪儿还活着,雪儿你向他求情,他会不会放过齐王和腾飞?”如雪摇头,说:“我不会求他的!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薛寒看着如雪,擦干泪,说:“大姐知道你为难。罢了,只要你护好心儿安儿就够了。我明早要去给他们送行。”叶冰忙说:“大姐不用担心,二姐不会不管他们的。”如雪问叶冰道:“冰儿,那一年你去找凌崆的时候是谁伤的你?”叶冰笑笑,说:“你知道啊。我的确没见到他,甚至连颛孙苍梧都没见到。伤我的那个已经不记得是谁了。算了,放在受伤是常有的事,我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二姐怎么突然问这个?”“见到了就应该认得。我们既然来了,所有的帐都应该算清楚!”如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