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经济比较紧张,李彬除了尽可能的帮老妈分担家务外,平时也跟着夏珍,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做一些为家里省钱“赚钱”的事情。春天的时候采摘嫩嫩的“椿”回家煎蛋,采蒿子拿到镇上去卖,蒿子刚出来时可以卖到五毛钱一斤,多的时候就只能卖到三毛左右了。夏天的时候采马齿苋回家做成酸菜;在池塘或小溪边采“鱼腥草”放入擂茶中,也算是一道药膳,对清热解毒有很好的疗效,“鱼腥草”粗闻起来有一股鱼腥味,细一闻能闻到一股植物的清香;还有给人家摘茶叶,也是几毛钱一斤,一天下来也能赚个两三块钱左右……和夏珍相处久了,李彬渐渐地发现了夏珍的另外一面。她们采了蒿子后第二天就自己拿到镇上去卖,蒿子是前天采的,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就有点鄢了,夏珍教李彬采回家后,就摊在地上,能后再均匀地洒上一点水,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也要洒水,这样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增加重量,还因为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蒿子是无人问津的。还有就是讲价钱,李彬刚开始的时候没有经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顾客讨价还价,还有那些“公斤称”、“市斤称”、“前勾”、“后勾”什么的她也不懂看,这些都是夏珍教她的。这些对于夏珍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的小事。夏珍跟顾客论起价钱来俨然像个“久经商场”的老江湖,言辞流利,思维敏捷,“分毫必争”,称重时也是动作娴熟,才刚报出斤两,马上就能把金额说出来,平时倒是没发现她数学成绩好到了如此的程度。说起给人家摘茶叶还有一件好笑的事。又一次请李彬他们摘茶叶的是做茶叶生意的人家,自己做茶叶也收购村里其他人家的茶叶。平常给人家摘茶叶不够一毛钱的都是按“四舍五入”计算,可是那次给他家摘完茶叶称完称后,夏珍实际应得的钱是两块七毛五,可是他们没有给夏珍两块八毛钱,而是拿出一个五分的硬币给了夏珍两块七毛五。夏珍说别人家都是按照“四舍五入”给的,可他们说那时别人家,他们家现在就有这五分钱。夏珍无奈只得拿着那五分钱硬币走。走到半路她越想越气,她说这世上的生意人都像他们一样小气吗?既是他们小气在先,那就不要怪她斤斤计较了。夏珍她弟弟也有两分钱的零头,她气不过走到半路就叫他弟弟回去把那两分钱要回来。夏珍的弟弟虽然傻可并不是那时拉屎拉尿都要别人管的那种,他只是反应比同龄的孩子慢一点,说话有点口齿不清,见到别人爱傻笑而已,他要不说话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样。他还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只是后来夏珍不在那所小学读书以后,他老是被别人欺负,就再也不肯去学校了。他平时对夏珍的话言听计从,夏珍叫他去他就真去了,还顺便把李彬的四分钱也要了回来。那卖茶叶的老板还真有那么多一分两分的钱给他们。
一天他们像往常一样走在放学回家,却听到了李伟祺大姐去世的消息。李伟祺的大姐一向身体健康,怎么会突然去世了,李彬刚开始听到还以为在开玩笑。然而残酷的现实却不容她幻想。对于李伟祺的大姐,李彬他们从小就非常喜欢,他们都喊她玉姐姐。玉姐姐比他们大五六岁,平常待他们极好,儿时他们调皮捣蛋,闯了什么祸,玉姐姐也是极力替他们遮着掩着,有什么好吃的也从不偏心,每个人都有份。玉姐姐是漂亮的,只是不喜多言,记忆中玉姐姐总是一副温柔文静的样子,脸上总带着浅浅地笑。只可惜李伟祺家的家境并不好,玉姐姐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需要照顾,小学毕业后就留在家里帮李伟祺的妈妈干活了。玉姐姐去年就嫁人了,还是李芹的恩妈做的媒。说是男方家是镇上的,还是家里的独自,以后的家业就他一个人继承了。李彬他们是后来才知道玉姐姐嫁过去后过得并不幸福,那男的哪里是什么镇山的也就比他们靠近镇山一点点罢了,只是不在同一个方向而已,如果就只是因为这样也就算了,那男的根本就一地痞流氓,染着一头黄色的披肩长发,啥事也不干,成天就知道喝酒、吸烟、打牌,他那臭脾气一上来他父母都怕他。对玉姐姐也没个好脸色,打骂是家常便饭。那天他又在外面彻夜打牌未归,玉姐姐打电话过去叫了几次他都没有回来,最后半夜三更的玉姐姐还亲自过去叫了一次,他冲玉姐姐就是一顿臭骂,玉姐姐回家后打电话给他说如果他再不回来,就等着给她收尸吧,然后就喝下了家里的老鼠药。等他回家时玉姐姐已经彻底地走了,连医院都不用送了,他竟然说以为玉姐姐是在开玩笑。傻玉姐姐就这样走了,只是可怜了她刚生下不久的儿子,这么小就没了妈妈,爸爸又是一个这样的货色。玉姐姐的死对李伟祺的打击很大,他恨自己没有早日察觉姐姐的不幸生活,姐姐没有读过多少书,怕离婚人家会说闲话,可是他读了书啊,他知道现在与其这样委屈自己痛苦地维持婚姻还不如早日离婚的好,现在离婚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一样可以抬头挺胸做人,他应该劝姐姐的。他应该告诉姐姐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那个男人才是她终身的依靠,自己也可以养姐姐一辈子……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玉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还不到二十岁啊,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人生最灿烂辉煌的时刻才刚刚起步不是吗?那个混账姐夫李伟祺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对于玉姐姐的遭遇李彬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也常常责备自己,那么喜欢的玉姐姐即使她嫁人了,自己也应该多关心的,她只是害怕离婚以后的闲言碎语和以后的漫漫人生路,可是她还年轻,只要有人开导得当,这些都不是问题的。
李彬还没有从玉姐姐离开的悲伤中回神,家里爸妈的战争也升级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又有了李彬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李彬的爸爸前不久收到一封他小学同学从海南岛寄过来的信,信中说,几年前他到海南岛做生意,发了财,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就想找李彬他爸合伙,还说不要李彬他爸充多少成本,主要是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帮他管理公司,带个几千块钱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信上还说他记得李彬他爸以前还是他们班的班长了。李彬他爸那时正苦寻生财之道,一见这信是小学同学寄来的,那时候讲得都是“纯哥们义气”,关系可纯了,是不会骗人的。李彬他爸千里迢迢赶到祖国最南边的最大一块岛屿上,被他那小时候特讲“哥们义气”的小学同学骗去做了促销,几千块钱被骗得一分不剩回来了。会来后成天“借酒消愁”“醉生梦死”,终于爆发了“世界大战”,李彬他爸借着酒劲摔坏了家里一切可以摔坏的东西,锅、碗、瓢、盆、桌子、椅子、柜子、箱子、电视、录音机、门、窗、床……甚至还拿着锤子要把楼房的地板砸穿……东西摔坏了还可以再买,就算是房子倒了也可以再建,李彬最不可原谅的是老爸竟然打了老妈,以前再怎么争吵也从来不打人的老爸,这次却打了老妈。他一个大男人,无论老妈说了多么过分的话,他都不应该打她的。老妈是那么的瘦小,而他身高力壮,怎么可能打得过他?怎么可能经得起他打?李彬对这样的老爸失望透了,她哭得声嘶力竭,被闻讯赶来的郑浩宇他妈拉到他们家暂避一下,不要给已经够乱的家再添乱了。
郑浩宇家在楼房旁边又搭建了一间很大的厨房,前面用来做饭和堆积柴禾,后面是猪圈。经过厨房的时候,看到白色的墙壁上郑浩宇他爸用墨水写的几个超大的字“养崽不读书,等于喂只猪。”字写得不是很工整,甚至还有点歪歪斜斜的,联想到郑浩宇他爸拿他跟猪比,再看看这硕大的白色墙壁上的几个不整齐的字,就显得特滑稽。不过李彬现在可没有心情笑话郑浩宇。和郑浩宇两人趴在他家的阳台上望着夜空,繁星闪烁,新月如钩,星空无疑很美,然不“美”的是人的心情。李彬望着星空无比伤感地对身旁的郑浩宇说:“果然在结婚前并不认识,经人介绍见上两面就结婚的家庭并不幸福啊,我爸妈,玉姐姐他们都是。如果将来我也要成天过着像他们这样的生活,我就宁愿一辈子不结婚。”郑浩宇说:“李彬,你太悲观了,其实偶尔吵一下架也没什么,你看我爸妈不也一样经常吵架吗?可是他们也过得很好不是?”“这不一样,你爸妈吵架,从来都是你妈吵,你爸从来都是让着你妈的,从不跟你妈吵。”李彬说。
李彬的舅舅们听说了这件事情后,也是十分的气愤,对李彬爸的举动非常的不满。就暂时把李彬的妈妈接过去暂住几天,他们说李彬的爸爸需要好好地冷静几天。李彬也跟着去了,她害怕妈妈也像其他人一样想不开,她害怕失去母亲一步不离的跟着母亲。想到老妈这些年的辛苦,一直以来她的生活都是围着全家人的衣食住行转,这几年老爸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农活也全是老妈一个人干,即使是女人不舒服的那几天她也在田里干农活,这几年老妈明显得瘦多了,也黑多了……想到这些,她真的有点恨老爸。恨他一点都不体谅老妈为这个家的付出。老妈二十岁嫁给老爸,一个女人一生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已悄然而逝。李彬拿出一张她在整理爸妈房间时找到的照片静静地看着,照片上是一位妙龄女子,白皙的皮肤,白色的宽边遮阳帽,白色的衬衣,胸前蝴蝶飞扬,到手肘的袖口两根长长的流苏纷飞,长长的白色碎花百褶裙,一手扶着帽檐,头微歪着,脸上是一脸调皮的笑容,晴空万里下身后是碧波万顷,景美人更美。李彬大舅妈从她身后走上来说:“这是你妈妈未出嫁之前的照片,是不是很漂亮。”李彬从照片上能隐隐约约看出一点老妈的影子,只是她还不敢断定照片上如此漂亮活泼的女子是自己的老妈。现在听大舅妈这样说似乎是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毕竟老妈现在的样子与照片上的差距很大。“你妈妈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在嫁给你爸爸前也有很多人上门提亲的,就在你爸爸前面的一个,人家小伙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人也聪明勤快,家里条件也好,家里长辈对你妈妈也是十分的满意,两家又离得不远,连你外公外婆看了也都说好。有一回他骑单车带你妈妈出去玩,那时候的路没有现在平整,他撞上了一块石头,把你妈给抛下单车了,可是他却没有发觉,,你妈也不叫他,让他一个人骑着单车走远了。回来后你妈说那人不够细心不懂关心人,这事就黄了。人家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一家人都搬到市里住了。嫁给你爸,虽说是你外婆答应的,可也是经过你妈点头的。唉,这姻缘也是上天早就注定的。当初要不是……”后面的话,李彬无心去听了,她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是啊,谁没有青春年少的时候了?不过,按刚才大舅妈这样说,老爸老妈结婚也并不是像她以前所想的那样,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老妈也是因为喜欢老爸才嫁给他的吧?”可李彬转念又一想:“如果是这样,那老爸就更加不应该欺负老妈了。对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还这样,更加可恶。”
没让李彬她妈久等,她爸就来接她妈回家了,跟李彬妈妈认了错,给李彬舅舅们赔不是,并且还保证说已经戒了酒,以后点酒不沾了。李彬知道一向豪爽大大咧咧的老爸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她还在老爸的头上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几根白发,这才几天啊,老爸头上竟然有白头发了。想来伍子胥为过昭关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发的事是真的了。后来李彬她爸真的再也没碰过酒,同时也结束了他的“泥水匠”生涯,与别人合伙买了一台打黑芝麻糊的机器,穿街走巷地卖起了现打磨的黑芝麻糊粉。那时还刚兴起不久,生意还不错,一天下来也是百十来块的纯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