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迷失在雪花飘落的空中
长长的一条街,昨晚的夜市大排档还从头排到尾,可谓是人生鼎沸,街头夜市的顾客仿佛是一群群看到灯光才出来的飞虫。可早上经过时,繁华尽扫,留下一地的油污,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匆忙脚步踏污而行。如此的反差,从繁华到落寞不过一瞬间,犹如那现代都市里的泡沫爱情,无休止地仰慕着昙花一现的壮美。
冬日里,街道两旁的树早已是光秃秃的了,每次之秋看着这北方的天空,都有种说不出的荒凉之感。四季交替,很多事情都在悄然变化。冬的世界里,又该孕育着春的种子吧。只是街头夜市的繁华摊从未消停过,每天六点下班,经过夜市摊头,顾客依然络绎不绝,摊子几乎占满了两边的人行道。行人只得要么和吃饭的顾客挤路,要么和车道上的车辆挤道。
这周过去了,艾维都不曾给之秋发过一条短信,更不曾打过一个电话,之秋给他打电话也依然是无人接听,之秋发的短信也如石沉大海。
直到下个周的周五,夜里凌晨两点多,之秋才收到艾维的一条短信,说他的银行卡和绿卡都丢了,他很难过,谢谢之秋的那些安慰他的短信。这条短信是之秋第二天早上才收到的,一看是凌晨两点多发的短信,她知道艾维一定又是去和朋友喝了一夜的酒。之秋觉得心里痛痛的,但又暖暖的。只回了句“Goodmorning,haveaniceday!”就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三大杯豆浆!”排在之秋前面的一位男子说。
拿完豆浆,那男子转身要离去时,看了看之秋,之秋对他笑了笑,然后向窗口走进了一步。那男子依然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也对之秋笑了笑,就走了。不用想,之秋就知道他就是那天早上受伤的男子,看来,他的确好了。一个月没有再看见他了吧。之秋觉得他的脸有些苍白而消瘦了,但精神却很好,他的笑有点腼腆,让人觉得很真诚,厚道。
“小姐,你呢?大杯还是中杯?”店员问道。
“中杯吧。”
这家街头名为“现磨豆浆”的小卖部是最近新开的,很浓,很醇,很香,之秋很喜欢喝。价钱也不贵,因此,像之秋这样的上班族都很喜欢光临。
拿完豆浆,之秋就往公司赶了。发现那个男子一直在自己视线里不远不近的地方,然后看见他还走进了之秋每天上班都要进去的大厦里,就再也看不见他了。之秋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正在缓缓合拢,之秋快步奔去,叫了一声:“等一下!”电梯里又缓缓打开了,之秋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那个男子正在里面,手里还拿着豆浆。之秋对他说了声:“谢谢”,那男子好像有些惊讶,然后回了声“不客气”。之秋本想去按一下十一楼,看见已经有人按过了。电梯里,就之秋和那个男子,之秋站左边,男子站右边。之秋觉得他好高,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头。一头精神抖擞的发型,也是之秋喜欢的类型。之秋向来不喜欢长发的男孩,因为那样会让之秋觉得很邋遢。
“你好了?”之秋关心地问那个男子。
“嗯?”那男子惊奇地看着之秋。之秋这才看清楚他有着一双很好看的单眼皮,皮肤白白的,一脸的干净,让之秋觉得好舒服。
之秋低下了头,清醒了一下自己说:
“我叫之秋,一个多月前的早上看见,你被车撞了,现在没事了吧?”
“哦,没事了。”男子回答的简练干脆,脸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好像之前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似的。
沉默了好久,电梯已到了十。
“我叫易风,容易的易,大风的风。”男子突然开口道。
之秋吃了一惊,“哦”了一声,双眼就开始紧紧盯着已停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之秋等着他先出来,易风却在等着之秋先出来,最后之秋对他笑了笑以示感谢,先走了出来。出了电梯,之秋要向左转,刚要对易风说要先走了,发现易风也正要向左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之秋走在前面,易风走着斜后方。这条走廊,长约一百米,白天连路灯都没有,走廊有些暗,走到尽头也就是之秋的公司了。之秋刚要说到了,易风也到了。原来,两人的公司正是对面。之秋拿出钥匙开了门,易风也拿出了钥匙开了门,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门,又互相瞅了瞅对方,相视一笑,连招呼都省了,又同时各自进屋了。之秋刚关上了门,就听见对面的门也砰一声关上了。
之秋来到公司,打了卡,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原来今天来早了,小步和小曼还没有来。却发现妻管严已经到了,看到之秋来了,从隔开的小房间里出来,说:“今天来这么早啊!”之秋笑着说:“有时早,有时晚。”说完就去开电脑去了。这妻管严今天这么早,真让之秋大吃一惊。
下午下班了,妻管严说要她们加班,说有一个重要的稿子必须完成,说晚饭公司来提供。六点下班,七点稿子还没有发过来,老板娘出来让她们下去吃饭,也没有说要请吃饭。小步说她不想吃,之秋说等加完班再去吃,小曼保持沉默。老板娘犹豫了好一会说她请吃饭,然后走到之秋身后,拉着之秋的胳膊,之秋站了起来。“之秋都去了,小步,小曼走吧,我请客,你们还不去呀!”老板娘“大方”地说道。最后,小步也起了身,四个人就下去吃饭了。一路上,老板娘还一直挽着之秋的胳膊,好像很亲密似的。老板娘穿着男式的运动棉袄,一头短发,微微染黄,穿着一条黑色裤子,两条裤缝很整齐,一双黑色运动鞋。和之秋她们走在一起,完全没有老板的架势。就是,平时之秋见到她的打扮,也觉得她是个朴素的人,只是每次看到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才会微微觉察到她有些邋遢。说起话来让人觉得舌头有些短,听起来让人觉得像是在撒娇,但是和她丈夫说话时,声音就会变得很凌厉,尖锐而清晰。通常和她丈夫说话时,都是一副凶巴巴的口气,好像她丈夫做个对不起她的事似的。在之秋眼里,她是个女强人和娇小姐的综合体。只要顺着她的脾气,万事大吉。正好之秋是那种不太爱说话,看起来又有点小冷的人,所以也很符合这位S姐的口味。但之秋心里很明白,一旦自己惹了她,S姐定会同样地发出那尖锐而清晰地声音。
下了楼,S姐问她们想吃些什么饭菜,她们三个也不敢说,还是S姐做个主,说去吃桂林米粉。据S姐说公司楼下的那家桂林米粉店做的很正宗,很好吃,她的小儿子就很喜欢吃。之秋只在上海实习时吃过很多次,那时每天晚上下班后,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吃一碗。晚上十一点了,上海的街道上还是灯火通明,吃一碗米粉是她们最大的乐趣,尤其是讨论着她们的那个女上司。那个女上司有着和S姐发起火来一样尖锐的声音,曾被一个同事称为“没绝师太”,四十多岁的上海女人,离了婚,每次和情人打电话还发嗲,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上海的桂林米粉都是现做的,里面加油花生,芝麻酱,芹菜丁,黄豆等,七块钱一碗,每次她们都能吃得很尽兴。尤其,是里面的汤也很好喝,之秋特喜欢喝里面的汤,因此每次吃桂林米粉对之秋来说都是享受和解脱,喝完汤后,还会满头大汗,很能发泄心里的委屈和不满。然而,S姐极力推荐的这家桂林米粉店的米粉却是不带汤的,之秋看了觉得很好奇,问为什么不加汤时,店员和S姐却都觉得很奇怪,说这桂林米粉就是不加汤的。吃完了,S姐问她们好吃不,小步和小曼说还行,之秋笑笑不语。其实,这是之秋吃过的最难吃的桂林米粉。但是,这也怪不得厨师。之秋也曾吃过N市的桂林米粉,N市的也是加汤的,和D市的比起来,还算好,但是,在之秋心里,一直都觉得还是没有上海的好吃。或许,如果现在再去一次上海,再吃一次桂林米粉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好吃了。不同地方,食物的风味也各异,而相同的地方,不同的厨师,做出的食物,口味也不同。好吃的食物,好像只有一次;而有些人,也或许只是在那时那地才是最好的。
这天晚上,小步和小曼因为要坐公交车,八点半就走了。十点的时候,之秋敲了敲S姐的门,问晚上是否一定要交稿,S姐:“当然啦!我这还有很多,小步和小曼的,我还要替她们完成,你快把你的弄完吧!”
“我可以弄完,但是,明天上午,我不来了。”之秋小声地说。她头疼地厉害,高中时烙下的老毛病了,有些神经衰弱。
“为什么?”S姐又发出她那尖锐而清晰地声音了。
“我有点头疼。”之秋不卑不亢地说。
“好吧,按请假来算。”
“好!”
请假是要扣钱的,而明天本来就是星期六,想到这些,之秋觉得心里好难过,那原本就可怜的工资又要少些了,全勤奖也没了。算了,那又有什么办法,脑汁像被抽干了一样,疼得厉害。那晚,之秋回到屋里就快十二点了。还好,妻管严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坐在妻管严的电动车上,冷冷的夜风狠狠地打在之秋的脸上,之秋不禁全身发抖。刚好些的病啊,之秋突然觉得疲惫不堪的身体有些有苦难言。一回到屋里,之秋拿出手机看看,一条短信22点44分发来的,是艾维的,问之秋周六有没有时间,之秋说没有,艾维说上午他有事,然后他们约定周日下午两点在人民公园门口见。这让之秋觉得又惊又喜,一身的疲惫瞬间消失。
周日的下午,阳光暖暖的,但是风依然很大,之秋刚出门,觉得风都在推着她走。之秋到了人民公园门口,艾维已在那里等着她了,他骑了辆摩托车,他说是他另一个朋友的。车上有个黑色塑料袋,艾维说是给之秋的生日礼物,之秋感动得抱着艾维说不出话来。
“看我今天的发型,好看吗?”艾维在之秋耳边说。
之秋抬起头,笑着说:“嗯,好看!”其实,之秋想无论他是什么发型,他在她眼里都是最帅的。之秋不自觉地看着艾维的双眼,艾维看着她的,然后艾维又是像往常一样,转过了头,不再看之秋。之秋依然像曾经千百次地一样感觉艾维的眼睛好深,她永远都看不懂里面深藏的是什么。
之秋从包里拿出两个口罩给艾维,艾维戴了一个,装在兜里一个。然后骑着车潇洒地从之秋眼前飘走。之秋要乘的公交车也来了。之秋抱着艾维送给她的一个很大的毛毛熊上了公交车,一个父亲抱着一个小女孩一直盯着之秋看,仿佛那个毛毛熊应该是属于她的,之秋上了车看着她笑笑。
艾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答应之秋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比如答应她不再去农业路的酒吧喝酒。再比如,他丢了钱包,还要给她买礼物,之秋都觉得好感动。想到这,她觉得有些内疚,但又觉得自己好幸福,那一刻,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一个毛毛熊又开始温暖着之秋整颗本已经冰冷的心。
只是,他从未说过要和她结婚。之秋后来才突然发现。他甚至也不曾想过,那最幸福的一刻里蕴藏着她永久的伤痛。
一周后,艾维开始冷淡之秋,之秋要求和他见面,被他以学习忙为理由拒绝。再后来,他不接之秋的电话;再后来,他直接说不要之秋再给他打电话,那天晚上之秋打电话的时候,他又在农业路的那个酒吧喝酒。之秋哭成了泪人,可艾维无动于衷,再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那一刻,之秋才感觉到眼泪也有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时候。
凌晨一点了,之秋还在床上哭,心快要窒息。她爬起来,穿上衣服,拉开窗子,一阵寒风袭来,她打了个冷颤。她不再哭了,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她跑下了楼,站在雪中,任雪花抚着脸庞。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身上,黑色的鞋上,雪花从白色化为透明,水滴浸在她的衣服了。不知道何时,她的脸上已满是水,雪花落在脸上化为泪水,泪水与雪花融化在一起流进嘴里,脖子里。
这一场雪下得好大,之秋凌晨六点回到屋里,突然觉得好痛快。这该死的肉体承受着她精神的全部痛苦。天还没有亮,之秋关了窗子,拉上了窗帘,退去了落满雪花的衣物,裸着身子重新躺在被窝里。正好,天亮了,是星期日,不用担心旷工而被老板娘骂。
之秋,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所有的时间都成为了黑夜,她的那间小屋里成了黑夜的南极,她模糊在现实和幻梦之间,对她来说,现实就是梦幻,梦幻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