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正,今年29岁。
我现在坐在大学校园的长椅上。天上没有月亮,可并不漆黑,不远处的水泥路旁有路灯在亮,只是过十二点后就会熄灭。我的背后不远是一片小树丛,现在显得很寂寞。五月的风很柔软。
记忆是很奇妙的,我并没有刻意要去思念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以名状的召唤,它会在某个时候就突然间迸出来。闭上眼睛,依然会想起白绮和辉流。一切都还是那么真实,仿佛一出手就能抓到她们;可睁开眼,什么都没有,手里只有寂寞的空气。
因为怕遗忘,所以想要永久的记住。可时间会缓缓地在身旁流淌,一件件的事冲刷着你,让你无时间想起那些过往,然后一闲下来,突然发觉,原来过了好久,很怕会遗忘,所以就拼命地记忆。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打扰到沉浸在记忆的你,只好停下去应付。闲了,再拼命记忆。五次三番,记忆就显得很混乱,逐渐变得模糊,逐渐淡忘。多年之后,还停留在脑海中的就只有那些如玻璃破碎后零碎的片段。多么的像电影剪辑后丢掉的画面呵!
水泥路上传来脚步声,是一对情侣,女生手环在男生的臂弯里,笑地很灿烂,用一双美目盯着男生。男生侃侃而谈,很会说话。说:“我今天去面试了。”
“怎样?”女生歪着头问。
“当然是马到成功喽!”男生骄傲地说。
“这么厉害呀?”
“那是当然。明晚请你吃饭。”男生说。然后走地越远,声音渐不可闻,转过林子,不见了踪影。
“你是学生吗?”辉流这样问我。那时她刚醒来,见对面有个差不多年龄的异性,便这样问我。声音很弱,还好火车疾驰的声音没有把它淹没。车厢内也不嘈杂。
我正在看着窗外飞过的树木,听见有声音,便转过来。她的脸很白,长发绿衣,人也很漂亮。“学生?早不是了。”我说,“两年前就不是了。”
“可你年龄也不大呀!和我差不多。”她说。
我二十岁那年高中毕业,算来应该够晚的了,当时班里好多十八岁的男女同学,虽然也有几个和我同龄的,但依旧让我有些自惭形秽。我的家在农村,上学比城里较晚,又留了级,自然没法比。很多人喊我“正哥”,我也很乐呵地答应着。其实是真的高兴,就像小时候自己整天追在堂哥的屁股后面,一声一声“哥”地叫着,心里还满是崇拜。可现在我心里并没有被崇拜的感觉,有的只是欣慰,看见他们,就像看见当初的自己。十七八岁的他们,正如席慕容的诗里所写的那样“如水般澄澈,山般葱茏”。多像我的十七八岁。
那时候的我是极度消极的,整天郁郁闷闷,愁眉就像新生的柳叶不展,可柳叶终有展时,我细想了一下,算上毕业后这几年,我依旧不快乐。
因为快要高考,所以已经有人买来了同学录。一大清早赶来,在早自习前放在每个同学的桌上,有淡蓝色的,橘黄的,也有粉的。我最喜欢的是那张淡蓝的,像是天空,空白处就是白云。我的字就像是写在天空上,就像青春年少说过的那些誓言,既虚无又豪壮。
等到我将那页纸递给那个娇小女生的时候,她说:“怎么写了那么多呦?”
我说:“没办法,写着写着就多了。”
第二天,她又跟我说:“写地挺愁的。”
毕业后,我没填报考自愿,那时的我已无意上学。匆匆收拾了行囊,又和同学合租了车,托他把棉被之类的东西带回去,然后便赶到苏州。定婚,进厂,再退婚,然后出厂。就像放电影一样,高潮一过,我就得谢幕,只是很匆匆,所以很狼狈。然后就想写小说,写了两本,也攒了些钱,生活倒是不用太过担忧了,总不比最开始,每日奔波地像只蝼蚁,找不到方向,活着的价值与意义。
后来就买了台笔记本电脑,黑色白键的,放在木板床旁的桌上。偏巧又联系上了二哥,我就问能不能到他大学里听中文课,他说可以,你只管来。
那女生看了我一眼,见我缓过来,道:“你总是这样?”
我说:“哪样?”
“经常走神呀!”
我笑,说道:“有些东西是管不住的。比如说做梦,梦到鬼,梦到恐怖,你想停,却偏生停不下来,非把你折磨够了,出了汗,惊了神,你才能一下子坐起来。”
女生点点头,好像是有些道理。又问:“你要到哪里去?”
“邯郸。你呢?”
“我也是耶!想不到竟还同路呢!”
过了一会,又问我:“你去干什么?”
我说:“去学校。”
“啊?你不是不上学了吗?”
我说:“上课。”
女生又是一啊,用手指着我,满脸不置信地道:“你是老师?”然后又觉得用手指着我不妥,又慢慢收了回去。
我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是同学在读的学校,只是想去听几堂中文课。”
女生也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对话,便笑了笑,不再说话,扭头看着窗外擦过的风景。如人一样的风景,每一次相遇都是不一样的感觉,纵然下次再见,场景时空都相同,可人却还是变了,就像恋人分了手,哪怕还心有所惦,也回不了最初。
夜里的安静,使我的心很平静。女生趴在小桌上睡着了,头发的末端散在脸上。我也靠着窗睡了一会,然后就再也睡不着,愣愣地看着外面的漆黑。
我就像生活在漆黑里,列车也在中间飞快地穿过。然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黑暗遁去。可心里面的寂寞呢,又该如何驱逐?就像生了根,落了家,在心里。
阳光越来越多地照在车厢里。车厢里终于有了些声音。
女生抬起头来,揉了揉压皱的脸。看见身旁座上空无一人,才知道那大叔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然后又跑去洗脸。
我看人醒来地越来越多。便在她回来之后也去洗脸。车厢接头处有个小伙子在吸烟,染着紫红头发,招来我一阵厌恶。
我刚坐下,掏出纸擦完脸。她说:“早。”
我怔了一下,“早。”因为我实在记不起来有多久没有听到人对我说早了。
我一向是在夜里写字,喝茶或不加糖的苦涩咖啡,又在第二天午后醒来,再胡乱做些饭吃。这个字对我来说就像是雪中送炭,让我对她好感倍增。
她又一努桌上的薄荷糖。我拿起剥了一块。
只是都不想再说话,因为这时的阳光实在很好。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重生。
甚至于好多年以后,我依然会想起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朝圣时是什么感觉,可那时的阳光对我来说,分明就是圣光,从上至下的照耀我。
火车站外人声鼎沸,挤地热热闹闹。这让我很怀疑,中国的计划生育到底有没有用,因为有好大一部分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没变的。而我们国家毕竟是大国,很有大国的风范。特别是一些代表人民的官员更是使力做榜样,积极把国家往“大”上面推,生一个孩子不够生两个,两个不行再三个,总之得生个儿子。孩子也好养,人民钱财,取之于民,用于家儿嘛!计生办的也不用怕,改天找王局长喝顿酒去,并美其名曰:外官招待。
迎面的风使我心情一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