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高三的时候,那时也觉得很无聊,因为每天总有做不完的试卷和习题。后来又因种种的问题纠结,索性一发狠,不做了,连课也不怎么去上。座位上堆满了书,有我的,也有同桌的,偶尔我会在晚自习露一下脸。我笑了一下,现在想起来除了一丝酸涩之外,还觉得有一些温馨,再想到现在异校学习,倒真有了些荒凉。我把这些说给辉流听。
“原来你也有这样不听话的时候哪!”辉流笑着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眼神看我。
“谁还能没些热血膨胀的时候?”我反问着。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走在大街上,街两边挂满各式各样的招牌,像什么美人堂啦,来来衣店啦,总之,林林怪怪,什么都有。
我们拐进一家咖啡店。舒缓的音乐,米黄色的布帘,漂亮的服务员,宽大的落地窗。要了两杯咖啡,我们便坐下来慢慢聊。我轻轻搅着棕色的咖啡,苦涩的香味渗进鼻孔。辉流加了两勺糖,说:“为什么还要喝苦的哪?”
“想把味道记得更深刻一些。”我说,“那你呢,为什么要喝甜的?”
“这点我们正好相反。生活本就太苦涩了,加些甜味好高兴一下。”辉流扬起脸对我说。
又说:“你为什么不与我保持一致?”
我笑笑,“怎么可能完全相同哪?”
我喝完杯中的咖啡,又让服务员添了一杯。“以前哪,我们挺惨的。小学时候,根本就没有辅导书,想看作文吧,连书店都没有。后来进了初中,还是跟每次上县的老师预定,那完全是自己没见过的书。后来在县里中考,大家见了书店,都一窝蜂地挤进去,害得老板连生意都不好做。呵呵。熬过这些,总算进了县一中,算是有机会经常进入书店了,因为校门口就排着好几家,都是盗版书。常常听同学提起一个个的书名,完全是自己没听过的。心里就恨,为什么小时候都没读过?其实啊,我就是心里憋屈,你说现在的富家公子吧,整天就知道拿钱逍遥,找乐子,泡美眉,反正就是不干正事。女孩子呢,也开始攀比,比名牌衣服啦,化妆品啦,还比谁男朋友有钱,真是让人想不到!这样一比,那些真正爱学习的人内心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很多人呢也就越来越迷茫了。有时候,我就想,这世界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不过这些都不该我去想,真是庸人自扰,你说是不是?”
“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感觉上你不像那种愤慨的人哪?”辉流说。
“这些话平时都是烂在肚子里的,只是见到了好朋友的时候,管不住嘴,就想倒一倒。”
这下午终究不知该去什么地方。辉流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走的时候,说,“有空的时候请你到我们学校去看看。”
在主任的超市里,买了张上网卡。联网之后,我就急不可待地看蓝莺在不在。可是,很遗憾,她的头像始终是灰色,也没有给我留言。想进她的空间,依然进不了。我曾问过她为什么,她说还是不要了解那么多的好。这么想来,大概是怕深入了解彼此之后,会不可自拔。毕竟分隔太远,相距万水千山,未来的事情那么复杂,谁又能预料哪?万一不能在一起,岂不是很悲伤?
这样的解释只能让我的心更难过,像是蒙上一层灰色的幕布,并还在旁边挂有一块大牌,写着:请勿靠近。
我在上铺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二哥问:“怎么了?”
“唉,怎么也睡不着。”
“想是心里有事了。”
“是呀,谁也帮不了的事。如果你能帮我,我肯定死缠烂打地要你帮。可既然谁也不能帮,那还是一个人承受痛苦的好。”
“那好吧!只是你晃床的动静太大了些,我不像徐言,能睡地跟死猪样,就算放在水里煮,笼里蒸,他最多翻个身。”
我笑,“好了,我知道你是想逗我笑。”
只是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终究发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教授没来前,我发现“竖头”一直盯着我,并和旁边的学生说着什么。
我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用笔碰了碰我,“他想对你不利。”
我无奈苦笑。
教授穿着白衬衫走进来,书放在台上,拧开茶杯喝了口水,正要开讲。
我看见“竖头”站了起来,一指我说:“老师,他不是我们班的学生!”
教授又把茶杯放下。
“而且——他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想,这下糟了。
那教授看了看我,“哦?是吗?”教室里很静,可以听见校园绿树上麻雀的叫声。
我站起身来,“是的。”我想我抵赖不了。
“那为什么要到这来哪?”教授很疑惑。
“因为觉得自己中文学的不好,所以想来听几堂课,多学点东西。”我如实回答。
“你在做什么工作呢?”教授似乎对我有了些兴趣,继续追问。
“并没有固定的工作。只是偶尔写写文章,卖些钱。”我说。
“写书了吧?”
“嗯,写了两本。”
教授不再看我,而是将目光笼罩在每个学生身上。“他是一个好榜样!因为觉到自己的不足,而到这来与你们学习,更难得的是已经有了些成果,或许这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然而你们看看这么多空座位,我不想知道各位有多少节课没来上,只想你们扪心自问,来上了几节课?我不管在我的课堂上出现的是谁,他的身份地位,来自哪里,是不是在校学生,只要他能坐下来好好听课,那我就不会将他拒于门外。”又看向我,说:“你坐下。”又朝“竖头”说:“你也坐下。”
这着实是件有惊无险的事,并可说是因祸得福——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听这位教授的课了,并且可以在课后,向他请教问题。
教授跟我说,他已经62了,再过几年,也就要离开这了。在这生活了十多年,突然离开,还真怕会不习惯。
我只能笑笑。实在找不出妥帖的能安慰人的话语。人非草木,在任何地方呆久了都会生出感情的。
教授说:“我也写了几本书,又教了这些年中文,总算有些心得体会,都记录在这本子上,也送给你。”从书架上找出一个笔记本来,递给我。“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
我恭敬地离开办公室,心内也只剩恭敬。
我看见两只麻雀双翅一展,擦过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