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多次在心中感叹,若是那一年,我没有去邯郸,或者没有坐上那列火车,或者没有在夜晚来到那条木椅旁,我就不会遇见辉流,不会认识白绮。而所有的事情,也都将改变,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存在,我们三人都将遵循着命运的安排,而过着各自的生活。可若真是那样,也许我的内心就会很空白吧!我的心中有两个空白的地方,那里始终是为辉流和白绮留着,只有记忆才能像沙子一样将它填满。可现在,就连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任我努力地回忆,所能想起的也只是一幅幅的画面。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些残碎一个个的拼起来,倒有点像是俄罗斯方块了。可若真有那么简单该有多好!
星期三的下午阳光很暖,我趴在教室靠窗的位子睡觉。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闲人。我的面前放着一本宋词,因为睡着了,所以还在摊开着,又被我的胳膊压得很平。
“林正,晚上有空吗?”白绮打来电话,我迷迷糊糊地接过。她的声音很小心。
“有啊!一直都是个大闲人。”我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说。
“你在睡觉?”
“是啊!我刚梦见美女,被你吵醒。”我逗着她说。
“那真是不好意思。”她歉意地说。
“没事没事,本来也就要醒了的。”我的良心开始有些不安。
“那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过来吃晚饭。上次我生病的事,还真是多亏了你。”
“不用那么客气,你随便弄些鲍鱼啊,龙虾啊,熊掌啊,鹿鞭啊——啊,不,鹿鞭就免了。”
“这么多啊,那我现在去买。”白绮说,“估计那个鹿鞭啥的得买双份呢!”
“那你等会,我们一起去。”我说。
我穿过马路,看见白绮等在公寓楼下,还是穿着白衣,好像她的很多衣服都是白色的。长发被风撩起,挡住了眼,她伸手去撩。白色的大楼前,她的身影显得很孤单。
“你说的那些鲍鱼啊,龙虾啊的,要到哪里去买哪?我还没买过,也没做过,要不然我们去饭店订份来吧?”白绮很认真地说。
“不用了,我逗你玩的。”我怕白绮真的把我的随口一说当真了。
“那好吧!不过,鹿鞭总是要多买几份的好!”
“啊?”我叫。
旁边有一对男轻男女经过,女的手挽在男的臂弯里。男的露出很不屑的表情,“这么年轻就要补了!”
我大窘。看见白绮在偷笑。
我们并没有去菜市场,因为白绮说那里人太多了,有些乱,所以去了超市。在超市一楼里,很多蔬菜摆放在台上,上面淋着水珠,折射出日光灯的光芒。
“你喜欢吃些什么呀?”白绮问我。
“随便吧,都行。我基本不挑食的,除了面条。”我说。
我看见土豆,拿起两个,让老板称了,提在手里。
“你很喜欢吃土豆?”白绮说。
“是呀!你不知道,我在苏州的时候,就经常让我妈买土豆,可她总是不买,还说,那有什么好吃的!好不容易买了几个,只做了一次,余下的,就一直放在那,直到发芽了,也没再做。”
白绮在那笑。又说:“青椒可以吗?”
“好呀!我可最会做鸡蛋炒青椒了。还有会做番茄汤,打上两个鸡蛋,放上几根细长的小青菜,红红绿绿的,别提多好吃了,看着就挺养眼。”
“那晚上这道菜你来做。”白绮又让老板称了四个红红的番茄。
“你有什么喜欢的?”我问。
“嗯——买些芹菜吧!西芹?”
“挺好呀!你说起芹菜,我倒想起来了,以前我们上高中的时候,要办一个校庆,全校的三千多学生全都挤在大操场上。有三个学生表演小品,其中一个说‘芹菜炒肉丝/我最喜欢吃——芹菜炒肉丝。’本来我们都以为前面两句是连在一起的,可谁知他不仅把前面两句连起来了,还把把最后一句也连起来了,当时我们笑吧!眼泪都出来了。在心里还直骂,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白绮按我说的学了两句,然后高兴地说:“还真的耶!”
又买了些肉,我们便准备回去。
在我的记忆里,那确实是顿美妙的晚餐。它虽然没有两人点上蜡烛对面而坐的浪漫,但更多的是温馨,就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当然,那晚的青椒是我炒的,番茄蛋汤也是我做的。白绮则做了炒土豆,还有搞笑的芹菜炒肉丝。她在厨房忙碌的样子真的很美丽。她的秀发被扎了起来,人显得很干练清爽。透过氤氲的热气,我看见她的神情既专注又纯真。这就是“雾里看花”吗?可不是一朵美丽的花吗?只是谁能忍心承受她的凋零,还有因凋零而带来的苦楚?
每次想起白绮扎起辫子的样子,我都会微微地笑,像是三月温和的阳光打在脸上,像是初春的媚风抚过脸庞。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平和,任什么都不能够打破。
我黯黯地想,假若不是她的父亲……假若她的母亲也没……那她现在该是多么的幸福,她可以找一个或等一个很好的男生来找她。他们可以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生个漂亮的宝贝,然后两人都有着各自安稳的工作,上孝父母,下教幼子,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白绮说:“你要喝酒吗?”
“不了,喝酒不好,会伤身的。”我说。
“你好像也不抽烟的。”白绮站在酒柜前。“现在像你这样既不抽烟又不喝酒的男生可实在是太少了。”
“是吗?呵呵。”
“那喝些果汁吧?”白绮问。
“嗯,挺好的。”白绮又打开冰箱,拿出一大瓶橙汁。
我又接过橙汁来,倒在两个杯子里。黄色的橙汁,果肉在里面翻滚。
“你现在过地还好吗?”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此刻实在不适宜进行这样的话题。
“无所谓好不好的,能过下去总是好的,至少不用为生活愁,妹妹也能安心地上学。”白绮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似的,根本没察觉出我的尴尬。
“你是学艺术的,学的什么?”我问,忙转移话题。
“钢琴。”白绮说,“不过很可惜,我的钢琴坏了,还没修,像今天这样的夜晚,若是能谈一曲,是不是很美妙?”
“闻着这些美味佳肴,就已经很美妙了。”我说。
“嗯——你会跳舞吗?”
“哪里会!”我说,“一直想学来着,可并没有真正空闲下来的时间,所以就耽搁至今了。你会?”
“想我教你吗?”
“嗯。”
“那等我钢琴修好了,我就教你。”
我又给她讲我为什么不喜欢吃面条,因为小时候妈妈总是打牌,不做中午饭,让我买方便面吃,而我宁愿饿着也不吃面,所以对它深恶痛绝。我又说,你知道我最多一次吃多少饭吗?那一次还是正月初十吧,刚过完年不久,十来个同学在另一个同学家吃饭,她父母都不在家。男生女生的全都得喝酒,因为连喝好几天,又是大鱼大肉的,让我对他们都反感了,反而想吃些清淡的。我就开始躲酒,也不吃肉,拿着碗,在那盛稀饭吃。电饭锅就放在我身后,她那碗还很小,我几口就摆平一碗,结果一顿饭吃下来,我吃了十四碗,很多人都没吃到,呵呵,然后就很多人边喝着酒,边搂着碗,边等饭烧熟。我吃饱了,就躲到里屋嘿嘿偷笑。
白绮听我说完,笑地前仰后合,一口橙汁差点吐出来。
那真是个美丽的夜晚。日光灯的白光打下来,衬托地她就像个洁白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