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蛮一时莽撞,挥刀斩了陈建,黔国公沐天波责备黑蛮不懂规距,黑蛮还不以为然,惹恼了沐天波,他甩手走向一边,不再看黑蛮的嘴脸。黑蛮赏玩着手上的大刀,得意地说:“窦将军送我的刀,比我那把好多了,砍骨头也缺刃,真是好刀。我的旧刀是砍树的,丢进滇池喂鱼啦!”窦妃站在一边给黑蛮使眼色,示意黑蛮不要胡言乱语,黑蛮哪里懂得窦妃的意思,只顾拭着刀锋傻笑。
“斩了也罢!”永历皇帝望一眼陈建滚在草地上的头颅和无头尸首,十分伤心,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然后扭转脸不忍再看陈建,又自言自语似的说。“斩了,好生安葬,这山坡上有好风水!”
总兵靳统武听了永历皇帝“斩了”二字,立刻指挥禁军兵士夺了黑蛮的大刀,拿了黑蛮把他推到路旁的草地上,令其跪下,黑蛮也似乎听到了永历皇帝要斩他的意思,不作反抗,其实四名禁军兵士擒住他,他也无力反抗,他虽粗人,但也清楚,皇帝下旨杀人,谁也反抗不得,乖乖跪在草地上等待着斩首,他自我安慰一句:“黑蛮粗庸,杀了陈将军,死亦无憾。军士,使把快刀,痛快些!”
小慧瞧见了跪在地上的黑蛮,几个军士执着闪着寒光的大刀围住他,奔到永历皇帝跟前,扑通一声跪在黄泥路面上,连连触额叩首,哀求道:“皇上,饶了李二哥呐,小慧求皇上饶命!”
竹红和玉燕在宫中与小慧熟识,看见小慧跪求永历皇帝饶黑蛮一命,深为感动,一齐跪在小慧身旁,恳求皇上饶了黑蛮。窦妃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永历皇帝,不动声色,她不是不想救黑蛮,她只是想让皇上自己收回旨意,她听得分明,皇上并没有要“斩了”黑蛮的意思,是靳统武总兵借着永历皇帝亲口说的“斩了”二字,显示自己的威势,窦妃明白,靳统武与陈建颇有交情,他是有心放陈建走的,只是黑蛮突然出现,又出手太快,让他救不了陈建。窦妃亲历了陈建率兵包围中书金公祉大人府第企图劫持晋王的那一幕场景,黑蛮杀了陈建是为皇上绝了后患。黔国公搀扶着永历皇帝的臂膀,瞅了黑蛮一眼,冷冷地说:“如此黑汉,俨然象个李逵,生事惹祸,无可救也!”
“噫,人不如树,树斩而后生,亦不如灯,灯灭可再燃!”永历皇帝感慨道:“斩了,斩了好了!”
“皇上,饶了黑蛮李二哥哪!”小慧声泪俱下,呜呜哭着说。“皇上不饶李二哥,就赐小慧一死!”
“混账丫头,想死,还不容易,顶多费劲在这山坡上多挖个坑!”沐天波唬道。
“小慧,别哭啦,二哥死得不冤!”黑蛮对小慧哭诉跪求心存感激,爽快地说。“小慧,今日是二哥莽撞,杀人偿命,理所应当,二哥虽是山野农夫,也明白一些大明法条。二哥去了,小慧回白鱼嘴去找大哥,西去山远路遥,小慧无依不去了。老娘年迈多病,早晚头昏脚晕,小慧多尽一点心!”
“窦妃娘娘,救救黑蛮,我俩约定西去服侍太后和娘娘的!”小慧仰头望着窦妃说。
窦妃看着小慧,却不说话,又看看垂着头跪在草地上的黑蛮,翕动着嘴唇还是不说话。
靳统武站在松树林边,望一望半阴半阳的天宇,长吁了一口气,尽管有小慧、竹红和玉燕为黑蛮求情,可窦妃不动声色,他以为窦妃是默许了,于是就在嘴唇间挤出一个字来:“斩!”
“慢!”靳统武话音未落,窦妃截住他的话头大声说。“皇上,黑蛮斩乱臣,有错无罪,请皇上收回旨意。黑蛮忠心可鉴,是个可靠之人,又是个大孝子,老天爷也体恤忠孝之人!”
“窦妃,你亦为蛮子求情?”永历皇帝痴痴地望着窦妃说。“朕无意要斩蛮子,朕只言,斩了好了,说的是陈将军,是说蛮子斩了将军算了,朕也平安。国公,你没听错吧?”
“黑蛮是窦妃身边之人,皇上开恩!”沐天波回答道。“小慧姑娘,亦是太后的丫环,皇上开恩!”
“国公,走啦!”永历皇帝说。“朕心绪烦乱,想去看看太后。窦妃,照顾好蛮子!”
“军士,扶黑蛮站起来!”靳统武命令道。“皇上移驾,护驾回辇!”
忽然,松树林掩蔽的大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靳统武率几个军士飞奔向前并排立于大道上,护住永历皇帝。马蹄声渐近,一匹快马从树林深处直奔而来,骑马之人远远地就大声喊:
“皇上,臣李定国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李定国于大道上勒马而立,身后的两匹快马随赶到,是林泽和张元。李定国翻身下马,单腿跪下,恭迎永历皇帝。林泽和张元同时下了马,跪在李定国身后,半垂着头不敢正眼看永历皇帝。
“晋王请起,朕无恙矣!”永历皇帝说。“晋王统领后军,军务繁多,朕心有知,一同回辇吧!”
“臣遵旨!”靳统武高声回答。
李定国起身,与沐天波一起左右扶持着永历皇帝沿林中大道慢慢而行,靳统武总兵率十数名禁军兵士从树林里穿行向前,在前方开道。林泽和张元牵马随后跟着,其他军士沿途护卫。
小慧跑向黑蛮,拥住黑蛮,低声啜泣。竹红看着小慧,说:“这丫头,春草发芽了,才两天,就粘住男人不放,也不怕羞么?一对钟情的鸟儿,叫鸳鸯,若雄鸟走了,怎不叫雌鸟孤苦一生!”
晋王李定国和黔国公沐天波搀扶着永历皇帝走出树林,回到大路上,禁军兵士站成人墙形成一条甬道,让永历皇帝顺利登辇,自此,一场劫驾风波就此平息。永历皇帝车辇起行,西出碧鸡关,旗幡猎猎,刀枪闪亮,浩浩荡荡向大理进发。沐天波临行,与李定国喧寒几句,才登车西行。
李定国跨上战马,率领林泽和张元要回后军,窦妃策马急忙奔到李定国马前,问道:
“晋王,后军有家兄窦将军和杨武将军统帅,晋何不随皇上车辇同行,途中君臣也好照应!”
“回禀娘娘,皇上西去,前方无贼兵挡道,皇上无险矣!”晋王李定国骑在马上,收住马缰稳住马蹄,耐心地说。“皇上传旨大理守将陈亮陈都统并大理寺卿段进忠大人,恭迎圣驾。碧鸡关以西,乃大明天下,兵将为大明兵将,百姓乃大明百姓。途中有县吏迎候,百姓贡奉,又有数百禁军护卫,皇上无忧,本王所忧为后军矣。探马来报,清狗吴三桂大军已至曲靖,号称十万大军。洪承畴率军数万,亦近曲靖,另有定西将军爱星阿、安南将军卓罗奉诏率军数万赶来征云南,三路大军会师曲靖时,轻易入昆明,迤东尽失,迤西势必危急,本王与窦将军统后军,旨在阻截清军追杀,不可小视,本王万不能弃后军而走,后军溃散,皇上岂能偏安?娘娘速去,皇上惊心,娘娘安慰!”
“晋王,传言马宝心怀二志,暗中联络军士,企图归清,可有防范?”窦妃悄声问道。
“曾有杨志言及马宝将军心有叵测,本王疑惑,今日不曾见马宝踪影,马宝二志已显!”
李定国策马走上偏坡,让过络绎不绝的车水人流,窦妃随上偏坡草地上,勒马耸立。林泽和张元一同骑马而来,远立晋王李定国身后,竹红和玉燕牵马走向窦妃,学着林泽和张元的样儿,远离窦妃站定,注视着大道上的车仗人流。
“唉,兵祸殃及百姓,妇儒孤老更不堪苦,真想擒了三桂,食其心肝!”竹红感伤地说。
“逆贼三桂乃汉族,怎会长一副清狗心肺,危害同胞哪,定有恶报!”玉燕附和着说。
大道上,车轮声吱嘎吱嘎作响,车上乘坐的老弱妇儒于颠簸中艰难行进,孩童啼声此起彼伏,连成一溜。没有车的行人,男的挑担,女的背娃,犹如蚂蚁搬家,更有牵牛牵猪逃难的,鸡鸭闷在竹篮里,还算安静。李定国看着蠕动前行的百姓,心如刀割,热泪盈满了眼眶,却无言对百姓。这时候,大道边的草地上,忽然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李定国认出了马上的兵士是杨志,慌忙说:
“娘娘,杨志飞骑前来,定有紧急军情相报。娘娘速去照顾皇上,本王亦回后军去也!”
“报晋王,马将军果真反也!”杨志纵马来到李定国马前,气喘吁吁地报告说。
“杨志勿慌,慢慢说话。”李定国闻马宝反叛之言,却不惊慌,冷静地说。“马将军现在何地?”
“报晋王,马将军带八百兵士欲往曲靖,窦将军察觉,率数十骑拦阻马将军于马街!”杨志说。
“林泽,张元,随我驰援窦将军,杨志,抄山道近路,你于前方引路!”
李定国大吼一声,纵马奔上岔道,疾驰而走,林泽和张元紧紧跟随李定国。杨志催马向前,跃过路边几个荆莽草丛,岔上山道,赶在李定国前面,奔进了松树林里去。
窦妃正想与李定国说句话,可李定国无暇再听,早已进了树林里。她捋紧缰绳勒转马头向着那片红松林,转眼看看竹红和玉燕,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
“竹红、玉燕,别发呆,快上马,家兄窦将军有难,十万火急,我等三姐妹火速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