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妃娘娘,不要撇下黑蛮,窦将军有难,黑蛮岂能不去,黑蛮来也!”
黑蛮夺得陈建那匹火栗马,纵马冲进树林,追逐着竹红和玉燕沿山道飞奔。火栗马强健骠勇,穿行在绿色的树林里犹如一支燃烧的利箭飞越蔚蓝的天宇,火红和翠绿耀眼分明。竹红回身望一眼追到身后的黑蛮,大声问道:“李二哥,娘娘吩咐你照看窦星,你很不听话!”
“竹红,我都安排好啦,小慧照顾窦星,我要去找窦将军!”黑蛮大声回答。
黑蛮的火栗马跑得飞快,完全可以超越竹红,赶到前方去,但黑蛮这数日来,接受了竹红和玉燕的一些教诲,懂得了许多礼仪的事儿,作为仆从,他不能越过窦妃,于是他放慢了速度,始终跑在最后,他望见了前方晋王李定国和护卫的四乘飞骑,向着同一个目标,奔向马街。
马街是西山脚下的一个较大的村庄,村前良田万顷,沟渠纵横,但冬日里闲田荒地一派土黄,差参错落的小片树林,仿佛镶嵌在田野上的一粒粒翡翠,格外鲜绿。傍晚时分,村庄里炊烟凫凫升腾,与低空下的浮云连为一片,让村庄沉寂于灰蒙蒙之中。村庄与山麓之间是一片草场,冬日里黄色之中处处可见茵茵绿草,是一个很好的牧场。就因为这片草场,村里人多养马,人众马多,故称为马街。马宝将军率兵回马街亦是情理之中,据说马街就是马宝的故乡。
窦名望将军一边走失了贾自明,派手下多方寻找仍不见贾自明身影,他不太在意,他以为贾自明乃一介逍遥之人,也许是捎带着他的皮囊酒壶寻酒去了,总会归来的;一边又寻不见马宝,他的疑惑就大了,本来按照晋王李定国的布署,万余名将士作为后军殿后,保护二十余万军民百姓随永历皇帝移驾大理,晋王和杨武将军统师前队兵马,窦将军和马将军统领后队,可是军民百姓均已离城西走,尾队过了西郊,走上了碧鸡关。窦名望将军领兵在西郊翘望马宝将军,候到日薄西山了,马宝将军依然杳无踪迹,窦将军想起昨夜马宝现身兵营又神秘失踪之事,急忙对身边的杨志说:
“杨志兄弟,速去禀报晋王,马将军降吴之心已见,我带骑兵于马街拦截马将军去也!”
窦将军派走了杨志,亲点身边四十余名骑兵疾驰马街村,拦住村前通往曲靖的大道,高声呼喊马宝的名字,有士兵听到了窦将军的吼声,急报马宝,马宝作贼心虚,以为叛走之事败露,又惧骁勇将军窦名望几分,惊慌之中率八百士兵撤退至村后的牧场,从牧场窜过田野,亦有归走曲靖的大路。起先,马宝以为窦将军率大军前来,行事小心谨惧,在牧场与窦将军相见后,才清楚窦将军身边仅带了四十余名骑兵,双方对阵,众寡悬殊,于是马宝恃强凌弱,藐视窦将军了,高傲地说:
“窦名望将军,你我同朝为将,不讲情亦也义,大明皇帝鼎立南朝,你我同扶大明朝廷,可如今南朝倾覆,大明皇帝仓惶西逃,恢复无望,社稷死,将可活矣。大清皇帝英明盖世,天下归心,你我何必一棵弯腰树上吊死!自古改朝换代,为臣为将者,明忠者昌,愚忠者亡也!”
“住口,马将军,身为明将,甘为清狗,可悲也!”窦名望将军斥责道。“孙可望降为清狗,受封忠义王,而满人亦视为小人,围猎时乱箭射杀,实在可悲,马将军亦步可望之后尘么?”
“可望乃奸佞小人,不足挂齿!”马宝催马向前,全然不把窦将军放在眼里了。“大清皇帝英明,乃是真主。平西王宽宏大度,爱怜将才,而今大清朝廷,汉臣汉将比比皆有。曲靖州知府贺将军投平西王,平西王器重贺将军,仍委为知府。沅江那焘忠烈,拒不降,举家数十口**,大丈夫一人图个忠烈,连累家小数十口,可恶至极。窦将军,你乃明白人,归顺平西王,泰安伯可晋王侯矣!”
“马宝,你降清之心已铁,本将军唯有取你性命,以振朝纲,昭示天下!”窦将军说。
“窦将军,你虽骁勇,可区区四十余骑,能奈我何?”马宝紧逼过来,身后众兵士紧紧跟随,气势明显占着上风。“窦将军若不听劝,且走,若挡道,我八百兵士拥上前,踩踏将军如蚂蚁也!”
“马宝,你敢么?我四十余骁勇骑兵,以一当十,刀剑在手,将杀你片甲不留!”窦将军说。
窦将军身旁,骑兵排成一字长阵,骑兵们扬着刀剑,斗志昂扬,只要一声将令,就会奋勇杀入敌阵。可就在这时候,马宝军阵后面有人大呼一声:“晋王李定国率大军来也,弟兄们,逃命啊!”
惊惧的吼叫声是马宝军阵中的士兵吼出的,吼声在这空旷的草场上格外嘹亮,悠远绵长,它使马宝后军阵脚大乱,一部分士兵向着草场边缘拼命奔跑,又有一些士兵垂着头往前挤,前军也摇摆不定,象是一锅粥被火煮热了那般翻动着,马宝也有些慌张以,勒马回顾后军,高声喊道:
“不要惊慌,哪有晋王李定国,李定国早出碧鸡关,跟着永明王逃命去啦!”
“马宝,本王在此,你造谣生事,盅惑军心,反叛朝廷,本王索你性命来也!”
晋王李定国大呼一声,纵马从村中大巷里直冲出来,冲到窦名望的侧面才勒马止步,紧接着,林泽、张元和杨志飞奔到李定国身后,止马停步,抽出刀剑高高举过头顶,准备着驰马冲杀。少顷,窦妃所率竹红、玉燕也奔进草场,三匹快马奔到阵前戛然止步,列成一排,与窦将军的骑兵一起对峙马宝。马宝看清晋王拢共带来了七骑,立刻镇定下来,仰天一笑,大声说:
“天哪,大明朝不亡更待何时,大明就靠李、窦哼哈二将岂能撑住半边天,天亡大明也!”
马宝的话很有鼓动性,军阵稳定了下来,他的沉着冷静更有感召力,那些跑散的士兵也陆续回到了队伍中。不过,马宝军阵中士兵窃窃私语,军心躁动了。八百多士兵多为步兵,面对晋王和窦将军的铁骑,人人望而生畏。在一马平川的草场上,任铁骑驰骋,步兵难于招架。但马宝凭着人多势众,军心才有稳定,似乎双方旗鼓相当,都不敢轻举妄动。李定国和窦名望被马宝喻为哼哈二将,心中顿生怒火,相互望望,抑制住火气,都不想对曾经的大明将士开战。可是,这种缰持的格局,因为黑蛮的出现,立刻被打破了,黑蛮的一声呼吼惊天动地,震慑着双方士兵的心灵。
“我乃曲靖人氏,人称黑二蛮,老父为清兵所害,茅屋被毁,投军杀清狗,谁降清,吃我大刀!”
黑蛮的火栗马驰进草场,象是一团火焰在草地上滚动燃烧,风驰风挚般掠到军阵前,向上蹿起又倏地立定草地上,令人心惊胆颤。火栗马刚一站定,黑蛮就跳下马,提刀向前几步,将大刀戳在草地上,左手扶刀傲然而立,右手指着马宝军阵,鼓起劲又是一声吼:
“黑蛮在此,谁敢与黑蛮决战,放马过来。害怕,就放下兵器,听候晋王发落!”
黑蛮此番叫阵,犹如长坂坡上的张飞,一声雄吼吓退十万兵,面对黑蛮,马宝军阵前面的士兵退缩了,但也有一个胆大的,挺着一杆枪走出阵来,大声吼道:
“黑汉,在下陈楷,前来会你。军前叫阵,生死无论!”
“陈楷,瞧你细皮嫩肉,退回阵去。黑蛮砍水桶粗的树只用刀,砍你腰杆半刀也不够!”
“黑蛮,军前对阵,不耍嘴皮。张飞吼断长坂桥,靠真本领,我看你象一个泡火炭!”
“陈楷,我看你是一朵白鸡棕,黑蛮撒泡尿,也能将你冲倒,枝叶不成片”
黑蛮拔起大刀握在手,摆开架式迎战。晋王李定国和窦名望将军看见过黑蛮的猛劲,对他叫阵不作阻止,可窦妃、竹红和玉燕明白黑蛮劲力过人,却没有刀枪功大,窦妃担心黑蛮吃亏,策马靠近竹红,悄声对竹红说:“竹红出战,陈楷嚣张,格杀无论!”
“娘娘,让玉燕试试身手!”玉燕听到了窦妃的话,主动请战。“玉燕的剑,也可杀人!”
“玉燕当心,那小子的枪,似长蛇,蛇锁咽喉,是致命的一招!”窦妃说。
“明白!”玉燕翻身下马,挺剑向前,边跑边说。“李二哥闲着,玉燕来会陈楷!”
“玉燕妹妹站着,看二哥怎样砍树,砍树三刀,砍陈楷半刀过也!”
说时迟,那时快,陈楷挺枪直刺过来,黑蛮一闪身避过长枪,却用力过猛,踉跄一步跌在了草地上,那陈楷第一枪用的是虚招,虚招过后又疾速收枪进招,但黑蛮跌在地上,拉远了距离,陈楷需移步进招才够得到黑蛮,就在陈楷移步的瞬间,玉燕出剑挡开陈楷的枪尖,使剑一勒,剑随杆走,直刷陈楷的手腕,陈楷慌忙丢枪,闪身跃开,玉燕紧逼一步,剑直陈楷胸口,嚓的一声,剑穿胸而进。陈楷急忙双手把剑,可为时已晚,掌破血流,口吐鲜血而倒地,玉燕收剑站立,看着血流如注的陈楷,顿感伤心。陈楷躺在草地上,伸出血淋淋的右手指着玉燕,迸出一口血沫,吃力地说:
“玉燕,玉燕姐姐,是娘娘的丫环,死在玉燕姐姐手里,陈、陈楷,甘、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