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妃辞别晋王李定国和兄长窦名望,她带着竹红、玉燕没有西去,而是乘着黄昏时分淡淡的暮色驱马返回昆明城。窦妃支使黑蛮随兄长西走,黑蛮不解窦妃外开了他,心生疑窦,满脸狐疑地悄声问窦妃:“娘娘,城中杂乱,怎不带黑蛮护卫娘娘?”窦妃莞尔一笑,说:“黑蛮,看把你急的什么样,你脸本不算黑,心一急把铜色的脸都胀黑了。碧鸡关外有小慧牵挂着李二哥,你找小慧去。我带竹红、玉燕进城,办的是女人家的事,你在身边不方便!”
黑蛮无话可说,骑着火栗马扬长而去,身后留下半句话:“娘娘,黑蛮和小慧在大理等你!”
当晚,窦妃和竹红、玉燕主仆三人在黄士坡附近的一个客栈里住了下来。她们不敢暴露身份,把马托付给店主人照料,要了楼上的一间大房,进了房间就不再出屋。天黑了下来,店主人进屋点亮油灯,打量一下客人,说:“三位女客官,兵荒马乱的,晚上出店去可要特别小心。皇帝走了,城中没有了兵马,谨防盗贼强人滋事。有话传来,西山那边闹匪了,抢人、烧房都有恶人干了。市面上还算平静,皇宫、王府人去楼空,盗贼们八成是光顾皇宫王府去了。真盼望吴三桂大军快来,好大的一座城没有军士看管,老百姓过日子提心吊胆的,大明也好,大清也罢,老百姓需要个皇帝!”
“老头,看你骨头都老了,敢于生人面前妄议国事?”竹红板着脸说。“当心祸从口中出!”
“那是,那是。老朽是看三位客官面慈目善,提醒几句,再不敢多言!”店主人点着头说。
“吩咐小二,照料好三匹牲口!”竹红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的在方桌上,说。“送两盆洗脸水上楼来,再来些好吃的,不要酒,牛肉鸡肉什么的尽管送来,少不了给你的银子!”
“喔,上好的银子!”店主人撮起银锭凑在油灯前看了一眼,笑着说。“想必客官来自富贵人家?”
“老头,又多嘴。快去,我主人肚饿了,不要磨蹭,又长舌根!”竹红说。
“好的,好的。人上了年纪,话自然就多了,这脾性要进了棺材才改得喽!”
店主人揣好银锭,笑咪咪地出了屋。竹红搬了一个方凳让窦妃坐下,自己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玉燕关了房门,走到桌旁站着,悄声问窦妃:“娘娘,你带玉燕和竹红回城,要办何事,可明示吧?”
“浑丫头,能喊娘娘么,坐下说话!”窦妃移动方凳尽量靠近竹红和玉燕,严肃起来,轻声说:“当心隔墙有耳,姐姐会平白无故地回城么?好象隔壁楼下亦无客人,姐姐有事与两个妹妹相商!”
“姐姐,有事直说啊,神秘兮兮的,叫竹红心急!”竹红端坐着,认真地说。
“姐姐要办一件大事,说出来别吓着两个妹妹!”窦妃沉着脸,神色肃穆。“姐姐要行刺吴三桂!”
窦妃此言一出,着实惊住了竹红和玉燕,她俩惊得瞠目结舌,想说的话憋紧了喉结发不出声来。窦妃看着竹红和玉燕,放松了肃穆的神情,淡淡一笑,慢慢地说:
“别害怕,姐姐不会为难两个妹妹。此举乃姐姐个人所为,本与两个妹妹无干,姐姐也不想连累两个妹妹。姐姐带你俩回城,也想作个安排。明日两个妹妹可西去,亦可还家孝敬父母去!”
“娘娘,啊呀,姐姐,你说过,我们是生死相随的姐妹,竹红誓死不会离去!”竹红说。
“姐姐,狗贼吴三桂是大明的仇人,是天下人的仇人,玉燕与其不共戴天!”玉燕说。
“既如此,我等姐妹共同行事,相互也有个照应!”窦妃收敛了笑容,又严峻了脸色。“此举风险巨大,要有个周全的办法。那吴贼亲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兵不血刃即可入昆明城。吴贼身边肯定高手如云,我等行事,绝然近不得吴贼身边。但我有一计可行,或许此事可成!”
“姐姐请说,竹红愿听周详!”竹红睁大眼睛看着窦妃说。
“姐姐计多谋深,赛小诸葛,一定是想常人之不敢想!”玉燕说。
“那吴三桂,算是个英雄人物。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狗贼吴三桂爱美人更是爱得颠狂!”窦妃一副沉思的脸,两眼闪射着忧郁而又睿智的光芒。“两个妹妹想到天下第一美人陈圆圆么?狗贼吴三桂为了个陈圆圆,竟率三万铁骑弃山海关杀回北京城,主要目的就是救陈圆圆。为何?闯王手下第一大将刘宗儒,打进北京城即霸占了陈圆圆,可怜那刘宗儒,一世英雄,因为陈圆圆,竟于吴三桂大刀之下,身首异处。唉,美人陈圆圆,想不见如何美艳,竟让天下英雄为之神魂颠倒矣!”
“姐姐,想起陈美人,又有何用处?”竹红听得入谜,痴痴地问。
“我也听说过陈美人的故事,可陈美人远在北京,难道会到云南来?”玉燕转动着眼珠说。
“不错,玉燕总算能谋划别人的心思了!”窦妃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那狗贼吴三桂,受封平西王,奉旨入云南,岂还敢回京城么?吴三桂既不回京城,会让爱妾留守北京么,想那陈美人必定跟随吴三桂来滇,于军中随行。明日,汇于曲靖的吴兵必定移师入昆明城,我等三姐妹早早出城,潜于路旁打探,必定能见到陈美人所乘之车,探见陈美人之车,事成一半矣!”
“姐姐,竹红还是不明白,探见了陈美人,又能如何?”竹红疑惑地说。
“探见了陈美人车辇,跟定陈美人,再探清美人的处所!”窦妃盯着竹红说。“想到些什么,竹红?然后,我等三姐妹扮作逃难的乡下民妇村姑,求陈美人收留。入得美人处所,静待举事时机!”
“哦,此计甚妙!”竹红终于明白了窦妃的计谋,兴奋地说。“那狗贼迷恋美人,我们就有机会!”
“噫,店家上楼来也!”窦妃一边制止竹红说话,又一边大声说。“明日早起,再谈生意!”
翌日黎明,窦妃和竹仁、玉燕在客栈随便吃了早饭,将三匹马托付给店家照管,使银子换来三套民妇村姑的粗布衣裙,乔妆打扮一番悄悄出城,走向南郊,在一片刚收了玉米棒的苞谷地里潜藏下来。在叶枯杆黄的苞谷地里,窦妃和竹红、玉燕头戴篾帽,身背竹筐,俨然是三个在地头劳作的乡下妇女,一点儿也不会引人注意。她们耐心十足,少言寡语,在等待中捱近了中午时分,才望见大道上清军人马浩浩荡荡而来。清军队伍齐整,旌旗招展,刀枪闪亮,处处彰显着威武之师的浩然之气。天幕下浓云渐散,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蓝色天宇,金灿灿的阳光云絮间直射下来,把冬日的原野照得一派金黄,轻风拂过,让人觉得暖洋洋的。窦妃和竹红、玉燕藏在地边的苞谷树里,望着清军队伍从眼前的大道上威风凛凛地走过,竹红感慨不已,情不自禁地说:
“咦,真不愧是威武之师,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也难怪所向披靡,可恨是咬我大明之狗!”
“竹红,住嘴!”玉燕警告竹红说。“收拣苞谷的村姑,只管会不会烧苞谷!”
统领清军前队的是先锋官章京高得捷,章京石汗和巴图鲁毒那,前队过后,走来是平西王吴三桂的中军,吴三桂英姿飒飒,威武地坐在马上,一种孤傲而自信的神情挂满了脸膛,他望着大道前方,目不斜视,目光里透射出豪强的气势。他的两旁,是定西将军爱星阿和安南将军卓罗,两位将军昂首挺胸,威仪凛然,把吴三桂陪衬得更加雄浑气盛,光芒四射。这一回,是玉燕看得呆了,说:
“真英雄好汉也,如此英雄,休怪美人依靠乎,世上俊俏女子,谁不想伟丈夫矣!”
“非英雄,实足枭雄也!”窦妃强压怒火,低声说。“姐姐恨不能剥其皮,食其肉!”
“姐姐仔细瞧,那披红挂彩的鸾车,乘坐的可是陈美人么?”竹红望着大道说。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那一定是美人的车辇!”窦妃说。
一辆披绸挂绫的华贵的车辇缓缓驶来,忽有一只纤玉之手撩开绫绸遮掩的小窗,露出一个美貌女子的艳如桃花的半边脸,那脸颊闪出一绺媚人红光,似乎使金灿明媚的阳光也失了色彩。女子转脸象是在眺望山坡,那明日皓齿又迸射一道如雪亮光,象电流一般把苞谷地里竹红和玉燕电晕了。那女子忽然扯了一下绫绸遮住小窗,女子的脸蛋藏在了绫绸后面,好象天色顿时也黯淡了。竹红看得傻了眼,抓住两棵苞谷树紧紧攥在手里,喃喃自语起来:
“人世间竟有如此艳丽女子,才露半边脸,就叫人心旌摇荡,唉,我竹红简直是丑八怪也!”
“竹红是丑八怪,我玉燕是丑鸭子,难怪不得男人爱。竹红,我俩跳翠湖吧!”玉燕说。
“唉,如此红颜,祸了江山祸及人,姐姐真不知是要爱她还是该恨她矣!”窦妃感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