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皇帝朱由榔在昆明城的皇宫是孙可望进入云南后自封秦王所建的王府,与其列祖列宗建在南京和北京的皇城相比,简直不能算是皇宫,也不如其在南宁的永明王府。永历帝乃神宗之后,父桂王,其为皇封之永明王。晋王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云南世守黔国公沐天波迎永历帝刚入昆明城时,暂住云南贡院,拨银慕工修葺被孙可望叛走时有所毁坏的王府后,永历帝始得.移住王府。王府虽不能与列位大明皇帝的皇宫相提并论,但毕竟是秦王孙可望花了几年心血所营造的王府,三进四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水榭和奇花异木还是应有尽有。王府内外张灯结彩,四处可见禁军护卫的刀枪剑戟寒光闪烁,王公大臣穿梭出入,宫女丫环裙裾飘飘,嫔妃贵人深藏禁室,太监杂役人头攒动,鼓乐声明,拥呼万岁,竟也不失皇宫的肃穆,威严和热闹。
窦妃娘娘和两个使女竹红、玉燕在靳统武的卫护下进了皇宫,在前院下了马,把三匹战马交给了皇室卫士。窦妃站在院中大红灯笼透出的暗黄的光影里,等待着靳统武押着黑蛮走进前院,窦妃为了黑蛮,不惜屈尊,主动走上前迎候靳统武,微笑着对大踏步走来的靳统武客气地说道:
“靳大人,皇上面前,奏报今夜之事,多请慎言,不可为了一点尊严,误了黑蛮的性命。靳大人大公无私,皇上宽慰,本娘娘不甚感激。若能海函,容当后报!”
“娘娘言重了,在下岂敢造次!”靳统武施过礼,严肃地说。“皇上劳心国事,在下不忍予皇上添乱了。今夜所见,随风而过,我当叮嘱部下守口如瓶。黑蛮子,随娘娘去吧。禀娘娘,在下一路上与黑蛮同骑,小试黑蛮之心,知其信坚意决,还是个孝道之人,与娘娘同骑一马之事,实属行路之中方便之举,娘娘体恤下人,在下犹甚欣慰。只是竹红、玉燕嫌恶之心,理当教训!”
“大人所言极是,两个丫头我当严加管教。竹红、玉燕,带黑蛮去南院。”窦妃边说边给竹红、玉燕打手势,示意两人招呼黑蛮。“大人,你须面见皇上,夜虽深,皇上定未安寝。国运维艰,皇上憔悴,心系前军将士,食不甘味,大人多多劝慰皇上。我需更换夜服,梳理鬓发,再行面君!”
“娘娘所嘱,在下铭记于心。”靳统武抱拳行礼,诺诺而退。“娘娘,在下去了也!”
窦妃目送靳统武一程,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南院。王府格局大至分前院、中院和后院,各院自分东西厢房。窦妃居南院,刘贵妃是太子朱聿的生母,居北院,称作太子府。王皇后无子嗣,与皇太后住中院的东厢房。这里所述的院与宫,其实界限并不分明,整个王府,也就是一个大宅院的格局,而是因了永历皇帝的所在,添增了皇家的威严而已。走进南院,窦妃吩咐竹红和玉燕安排一间下房给黑蛮居住,而她自己匆匆走进自己的居室梳洗更衣去了。
“玉燕,黑蛮居下房,过分了啊,蛮子干的劈柴烧火的杂役,该去住柴房!”竹红说。
“竹红,小心你的嘴,娘娘不嫌黑蛮,你心到有嫌罅,改改性子啊,我两也是丫头!”玉燕说。
“玉燕,小声说话,别让蛮子听见。我们是娘娘贴身丫头,哪能与蛮子相提并论!”
“娘娘另眼相看黑蛮,你我岂有不能担戴之理。休在胡言,娘娘出门了也!”
窦妃走出屋来,换上了大明朝皇妃的衣裙,彰显出贵妃娘娘的华贵与柔美,但华丽衣裙裹不住她的骨子里的刚强与干练。窦妃步履匆匆,不再搭理竹红和玉燕,也不要她俩的陪伴,独自一人走向永历皇帝的行宫。一路上灯光幽明,树影婆娑,窦妃所到之处,无人拦阻。
“窦妃娘娘,皇上挂念心切,正在书房静候娘娘!”一个年轻的太监站在书房门口说。
“张公公,本娘娘有要事奏报皇上,靳总兵大人可否在书房?”窦妃问道。
“禀娘娘,总兵大人刚走,皇上命靳总兵巡视皇宫,以防贼盗滋事!”张公公回答。
是年为永历十三年,永明王朱由榔自称帝始,改年号为永历,史称南明。南明皇朝建制因袭大明,但永明王自称帝以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永历十年二次入滇,寄居昆明城区区三年。国势微弱,百废待兴,宫内虽豢养几个太监,因皇朝历浅而太监多年轻。眼前与窦妃说话的太监张公公年纪不过三十岁,年少时即入永明王府,一直在永历帝身边侍候。
“窦妃,你总算归来了,朕着实不安。夜露寒风,未伤你柔弱之体吧?”
永历帝原本静坐于书房的楠木书案后凝神静思,灯光照彻书房,也照亮了他脸膛上的憔悴神色,不过,永历帝毕竟是“龙种”,天生一副帝王之象,其容颜的憔悴不是平民百姓的憔悴。曾有一日,永历帝微服走在昆明街头,竟被市井民众认出,被他的伟岸身躯和堂堂仪容所惊服,有市民当街惊呼:“当今大明皇帝,真天子也!”今夜此时,当永历帝听到了窦妃的清脆声音之际,霍然起身,几乎要扑到窦妃的胸怀里,脸颊浮现出一丝丝多日难见的凄切笑容。从他对窦妃的盼望神情和关怀之语中,窦妃深切地体会着皇上的怜爱情怀,一种难于言表的热流激荡在窦妃的心田。
“皇上,妾身尚好,风霜雨露侵染不了妾身,让皇上挂念劳心了!”
窦妃行步依然匆匆,冲着永历帝灿然一笑。窦妃在炎遮河边与兄长窦将军私下说话后,她明白前方战事情形非常危难,她心也焦急,但她不愿把自己悲观的心情表露在面颊上以增添永历帝的焦躁,她相信自己的笑容能够给皇上于宽慰。窦妃不等永历帝言坐,她先在书案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永历帝收敛了脸上绽现的笑容,两眼放出忧郁的目光,回身坐在大师椅上,轻声说:
“窦妃,兄长可好?晋王可有代言于朕,可否在炎避河畔与北兵决战,有多大胜算?”
这时候,太监张公公走了进来,垂首立在一旁,永历帝挥手示意其退去,张公公回应一声,躬身而退,退至两个侍女身前,忽的又转过身来,虔诚的地问道:
“启禀皇上,娘娘路途劳累,奉一盅茶与娘娘解乏,也能暖和身子!”
“张公公,不用沏茶,我有紧要之事奏报皇上,丫头宫女,先行退下,门外侍候!”窦妃未等永历帝开言,先说了话。“张公公,不必劳累典薄大人,今夜只说几句私房话!”
窦妃夜探战阵归来,肯定有机要的事要奏报永历皇帝,但她不想让张太监过早知道战事告急。
“张公公,听娘娘吩咐,退下吧!”永历帝说。“窦妃,兄长窦将军还嗜酒么?”
“兄长嗜酒的脾性难改,为妹的不便多劝,也不敢多劝,刀剑面前,兄长酒力增劲!”窦妃说。
“将军嗜酒,却不误事,乃酒丈夫也。寒夜里,酒亦能暖身!”永历帝说。
“晋王忠于职守,殚精竭虑,誓死拒北兵,大明全仰仗晋王麾下的南军将士了!”窦妃说。
“晋王骁勇善战,军纪严明,又心细如毛,以战袍赠爱妃遮挡风寒,真大丈夫也!”永历帝说。
“皇上,此言话中有话,晋王赠我战袍,是靳总兵所奏么?皇上岂能疑心晋王?”窦妃说。
“爱妃多虑了,朕岂敢疑心晋王!”永历帝霍地起身,在书案前来回踱步,笑颜顿失,紧蹙眉头,哀声叹道。“非丁魁楚、瞿式耜、吕大器、李永茂等定策拥朕于肇庆即位,诏告天下,奖励文武兵民,同仇恢复,又得何腾蛟、刘承胤、李成栋、马吉翔、孙可望、晋王李定国等文臣武将辅佐,朕焉能有今日之帝位。晋王战广州,袭贵阳,出湖南,走川蜀,屡建功勋。咦!奈何朕即位以来,国势衰微,清兵势大,逼朕浪迹南方诸地,朕诚惶诚恐也。可望自称安西王,又挟朕封其为秦王,朕不允,可望遂叛去。蜀王刘文秀劝可望不成,饮鸠而死。历经十余载,武将多战死,文臣降清、辞官者亦众,今唯有晋王李定国、郡王白文选、祈三升和李承爵三路南军以拒北兵,晋王顶朕半个天也。晋王损,大明损。自古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爱妃,朕孤苦矣!”
永历帝面对窦妃,说了一番掏心窝的话语,他心中悲苦,眼噙泪光。窦妃感慨不已,心觉愧疚,是自己多心误解了皇上,起身扶永历帝坐下,以手绢为其拭泪。待永历帝稍稍平静下来,说:
“皇上,前线三方告急,应早作打算。我南军将士慷慨激昂,勇气可嘉,可兵少将寡。晋王数千兵将,面前北兵数万,且北兵源源而来,实难以拒敌。晋王知皇上难处,明知兵将不足,亦不敢向皇上求援兵。兄长私下说,若能增援五千兵士,凭南军火器,可与北兵决战!”
“朕岂不知我南军兵力不足,可朕无点石成兵之术呐!”永历帝刚刚平静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忧伤地说。“逆贼吴三桂所率北兵号称二十万大军,又增我南军降将降兵,势头愈来愈大,南军左右中三路,不过四万,守城兵将及靳总兵所统禁兵,不过万余。贼兵势大,朕的天下危急矣!”
“皇上不要过度忧虑,龙体要紧,皇上在即大明在,皇上正所谓顶天立地之人也!”窦妃说。
永历帝沉默了,叹着气坐在椅子上深情地看着窦妃,许久不再言语。
“皇上,请大安吧,明日还将早朝议事,存亡之秋,不可荒废朝政!”窦妃说。
“爱妃,今夜能侍朕否?”永历帝突然起身抓住窦妃的双手,深情地看着窦妃说。“陪陪朕?”
“皇上,恕妾身小有不便,不能侍寝。兄长托付看待好嫂嫂和侄儿,也不可不去!”窦妃说。
永历帝看着窦妃凄楚一笑,先是紧攥窦妃的手腕,而后慢慢松了手,摇摇头,说:
“爱妃辛苦了,且去且去。将军所托,实不能忘。朕乃孤家寡人囚于深院之中,容朕清静吧!”
窦妃辞谢永历皇帝,轻移脚步缓缓走到门口,对木偶一般站着的两个侍女轻声说:
“南郊百姓贡来上好的滇池莲子可有么,熬一碗莲子羹给皇上补补身子?”
“禀娘娘,莲子燕窝尚不缺,都是上好的滇池莲子,建水燕窝!”一个侍女说。
“娘娘,燕窝莲子羹熬过了,放凉了又温热,可皇上只看一眼,又叫端走!”另一个侍女说。
“唉,罢了!两个小丫头,不得木头一样的戳在地上,皇上辛苦,当心侍候!”窦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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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名写《南明皇妃流浪记》有点历史线索,写得艰苦,求推荐票,收藏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