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日清晨王志宇便又开始到公园锻炼去了,他坚持多年的晨练,仅因女儿生病住院后才间断了,这次女儿病情缓解后,他决定恢复锻炼。因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王岚的父亲,是付玉莲的丈夫,是一家之长。自五月初女儿生病住院以来,长达近半年的时间,精神、经济、体力的多重压迫已使家人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自己必须站起来做出表率,给人以压不倒,拖不垮形象,给女儿战胜疾病的信心,让自己的亲人精神上有依靠,有安全感,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更何况,目前的现实就明摆在那儿,女儿特别需要在精神上,生活上的悉心照料,这千斤重担就只有落在作父母亲的身上了,自己能够倒下吗?我们老两口能倒下吗?不能,决不能!所以自己必须强打起精神,在公园的路上迅跑,在战胜自我,战胜厄运的路上迅跑,今后无论是在刮风下雨,打霜落雪的日子里都要如此,只要有时间,就必须坚持下去。
他在环公园一大圈水泥路上跑完了两圈,便后退到松柏园,在弯弯曲曲的水渠旁边的石板路上,面对长满芦苇的水荡,面对远处参天挺拨的水杉树,深深的做了几下深呼吸,看到五月初以前近两个月时间,自己都曾每天早晨在这儿锻炼,做放松活动,而今来了真有故地重游之感。那曾经几乎每天都在这儿锻炼的好几位中、老年,男、女朋友,看到他都似曾相识,可见他如今头发如霜、面容憔悴,疲惫不堪的样子都不觉大吃一惊。王志宇意识他们询问、疑惑的眼神,只好装作没看见,是呀,人生无常,景物依旧,早已物是人非。自己的躯壳虽然来到这里,但实际上,早已是灵魂出窍,心如死灰,都随女儿重病缠身而去了。他缓缓的打了一套太极拳,又做了三十个腑卧撑,便象过去那样在水渠最窄处腾空跳了过去。“是他,是那位四川老乡。”“他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苍老,是不是家中遇到什么重大变故?……”王志宇听到身后传来的男人、女人议沦的声音,更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消逝在茂密的松柏林中。
他来到公园的大门口,看到售票处墙上的大钟已近8点,已有人排队办月票了,他快走几步也排在队列后面,很快他来到窗口拿出女儿相片,缴18元钱办了一张月票新卡,随后又缴9元钱办了自己下月的月票。他仔细的看了看女儿新办的月票,便放在口袋里,迎着初升的太阳,沿着已经是喧嚣嘈杂,人来人往的大街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夜深了,刚矇矇眬眬似睡非睡的王志宇,忽然听到轻轻地敲门声,他忙起身开门,只见朱清平有些紧张地说:“岚岚发烧了,我量温度竟39℃,怎办?送医院吗?”“你别紧张,我先找医院开回的新癀片给她口服后再说。”于是他迅速地来到女儿的床边,将昏暗的壁灯开亮了一点,看看满脸烧得通红的王岚,正自己用毛巾擦拭汗水。他忙用手背挨了挨她额头,“好烫哟!”他忙心痛地问:“女儿,你想喝水吗?除发烧,其余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爸,就是发烧、口干,其余没什么。”“女儿,你怎么啦,吃晚饭时你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会这样呢?”随后跟来的付玉莲焦急地问。“你别唠叨,快去拿新癀片来,口服后看看。”王志宇说后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温度计,戴着老光眼镜仔细辩认着,真是39℃。他拿过付玉莲递来的药盒,打开拿出两片药送到女儿嘴里,付玉莲忙将女儿扶起,用温开水送了下去,她服药后又躺下了。他又给朱清平讲:“你去冰箱里拿两个冰袋来,给她冷敷降降温”。付玉莲找来两张干毛巾,将朱清平拿来的冰袋分别裹上,然后放在她的两边腋下。
大家在昏暗的灯光下,观察着王岚的变化,企盼着她的高烧能早早退下来。付玉莲把朱清平叫到外面,她说:“清平现在才午夜一点钟,你到客厅去睡吧,明天你还要到公司上班,岚岚的事就交给我们。”“这怎么行,你们年老体弱还是叔叔阿姨去休息吧,我来护理,”他着急地说。“你就是进去,她老爸也不会让你守的,你放心去睡好了。”说完,她便回到卧室将门关上。
服药以后,又换了一次冰袋,这次已没有从医院买回来的冰袋了,而是用饮料瓶自制的替代品,高烧终于在凌晨三点多钟退了,逐渐恢复到正常。望着疲惫不堪,昏沉睡去的女儿,王志宇将其腋下的两个毛巾包着的塑料瓶递给付玉莲,并将嘴贴在她耳朵上说:“把它们放回冰箱,你抓紧到阳台上睡一会,我在这里守。”她本想推辞一下,但看到他坚决的态度,又想到还要做早饭,也就没说什么走开了。
王志宇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女儿的脸色,又摸摸她的额头,才将已经关得很弱的壁灯灯光完全关掉。他坐在黑暗中,身子倚在床边,而整个大脑依旧在不停的转动,他这几个月来千百次地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女儿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难道她不孝顺,不善良,不勤奋,她不克已?难道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我们还不厚道,还不善待他人?难道我曾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救别人于水火之中,老天就是这样回报我们?而现实生活中仍有不少人,为非作歹、吸毒**、偷鸡摸狗、祸害邻里、危害社会,而他们却依旧活得那样鲜活风光。这那是什么好人一生平安,这倒象是祸害千年在……”无数杂乱无序,颠三倒四的疑问、想法,充斥着他疲惫无助的心灵。他在内心里千百次的祈求苍天:“让我去换我的女儿吧!我已活够了,已活得够累了。只要能救救可怜的女儿,即使马上夺去我生命,甚至于我们夫妇俩的生命,我们都没有怨言。来吧,那黑暗中掌握着人类生杀大权的神灵……”在百思不得其解,依旧在黑暗中苦苦求索的他,终于心力交瘁趴在女儿床边,昏睡过去了。,
这是一个阴霾的早晨,但依旧不能阻挡生命的律动,窗外鸟儿在树枝上啁啾鸣叫、欢快跳跃,宁静的小区苏醒了。老人们在河边溜达、锻炼,学生们三五成群的揹着书包,跳跃着、嘻戏着,向学校走去。上班族的男女青年揹着或拧着包,骑摩托、助力车、自行车、开动小车,或疾步奔向公交车站,一天的生活交响曲就这样开始了。
窗外机动车发动声将王志宇惊醒了,他抬起头,看看还在熟睡的女儿,这才放心慢慢地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自己发麻僵直的四肢,然后向外面走去。推开房门,只见付玉莲正在厨房忙碌着。“你醒啦,女儿还在睡吗?这外面也真够闹的,为了不惊动你们,我都把玻璃窗关上了。”“岚岚还睡着,朱清平都走啦?”他瞅瞅客厅已空无一人便问道。“走啦,这里有煮好的豆浆,有馒头,你自己吃。现在我正在给女儿熬小红花生米加话梅给她升血小板,你看着点。我去买菜马上就回来,万一她醒了,先吃蜂王浆,再吃酸奶蛋糕。”“玉莲,你可要早点回来,今天还要到社区医院查血常规”。“好的,我这就走了,我会抓紧回来,”她说完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行色匆匆的付玉莲拧着两大包食品,大汗淋漓地走进家门,她看见卧室门打开,连里面的厚窗帘也拉开了,她知道肯定是女儿起来了,她迅速的走到卫生间拿毛巾揩了一下满脸的汗珠,便来到女儿床前。只见女儿正斜坐在床上与王志宇亲切交谈。
王岚见付玉莲进来了,便悄皮地说:“妈,你的气色不错嘛,脸色红润,是擦了胭脂,化了妆还是怎的?”“乖女儿,你别笑话我了,这是刚从农贸市场上买菜回来,给热成这样子的。昨晚你可吓死妈了,现在没事吧?老王,我给你安排的事做完了吗?”“你安排的事我已完全照办,一丝不苟,如果不信你问问女儿。”“妈,爸已将该吃的,该喝的给我吃了喝了,现在我一切均好,昨晚我出了几次大汗,我想洗过澡,等会也好上医院查血常规。”“你目前的表象,可能是指标太低,我想最好还是不洗澡为好,叫你妈给你擦擦身子,换换衣服就行了。”“不,老爸,我好难受啊,与其擦一擦,不如洗一下,时间短点,好吗?”“老王,就依了女儿吧,过去她是每天必洗澡的,象这样许多天洗一次已够难为她了。”“过去,过去,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怎么就闹不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万一感染了怎办?”“老爸,你总是对的,如果今天你不让我洗澡,我就不去医院了!”她娇嗔地说。王志宇看着女儿有些生气的样子,他便“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随便你,”便悻悻地走出了卧室。王岚在后面做了个鬼脸,看着老爸无可奈何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在仁桥医院化验室,付玉莲夫妇陪着女儿坐在过道的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化验结果,突然传来了一位女性温柔的声音:“王岚,请到窗口来一下,”王志宇忙走上前去说:“请问医生有什么问题吗?”“你是王岚?”“她是我女儿,有什么问题你请讲。”“她患的是什么病?怎么做出来的指标这么低?”“医生,我女儿患的是白血病。”“啊,原来是这样的,这病苦啊,治疗过程太痛苦了,我再做一次比对一下。”说完她便又去取样送到检验仪器中去了,一会儿她将又一份自动打印出来的化验单同上一次的比对了一下,她说:“基本一致,没问题,我刚才是担心怕弄错了。”这时王岚同她妈已过来了,她自己拿过检验单一看:白细胞1.80、红细胞2.63、血红蛋白86、血小板12。她亲切地说:“医生,你费心了,谢谢你。”于是拿着化验单,与付玉莲手挽着手向楼下走去。王志宇走在后面,听到刚才那位检验师轻声地说:“多漂亮,多有气质的姑娘啊,太可惜了。”听到这段时间听得最多这句话,他鼻子又是一阵发酸,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