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走?我给你买票。”弟弟一边摆弄着他的小提琴一边说。
“嗯?”
“不是要开学了吗?”他放下小提琴,站起来说。
“哦。”
“怎么了?舍不得我呀?”一副厚颜无耻的表情。
“小威······”,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拿到学位的。你不是还要出国吗?巴黎!”他冲我眨眨眼睛,搂着我的肩坐下来。“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还真不让人放心呢。”俨然一副大人的嘴脸,忧心忡忡地说。
“小威,巴黎,已经不再等我了······”
他回忆了大约三秒说:“后天的车票吧,你收拾一下。”
小威出门了,我回到自己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打包几件衣服就可以了。诺大的房子顿时显得超乎寻常的寂静。我屏住呼吸,努力搜寻着房间里每一丝响动,但过了许久,什么也没有,只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这是爸爸妈妈去世后我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
窗帘拉着,房间很暗。
床头柜上赫然摆着爸爸妈妈的婚纱照。妈妈笑得很甜蜜,爸爸笑得很满足。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有一种想法:如果没有我,他们幸福的时间应该会很多。
不止一次,我走进家门,房间里一片温馨,但我分明感觉得到这种温馨在慢慢的凝固。每当这时,妈妈会转身走进厨房端上饭菜。妈妈的菜烧的很好,餐桌上的每个人都静静的吃饭。只有小威会偶尔问我说:“姐姐,我吃鸡翅。”“姐姐,给我剥虾嘛。”我第一个离席,静静回到自己房间看书。我当然不明白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在我家怎么这么严重。
但我不恨他,他有时是个那么慈祥的父亲,小威的每一点成绩都会让他的脸上绽满笑容。而每当此时,小威也会微微的笑着,矜持着,像个城堡里生活着的,不沾一丝俗气的贵族。
我将照片拿起,打开柜子准备将照片放进去。一个上了锁的精致的铁盒子,盒子很轻。想到平日里妈妈的兰心慧质,高贵典雅,她会把什么细心的锁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呢?一定是年轻时候的照片吧?或者,是年轻时的心事?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我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小钥匙,下意识的,心怀憧憬的打开了那把小小的锁。竟没想到,就这样把自己陷入了人万劫不复。
静静的塞纳河畔,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神往的望着罗浮宫的方向。眼神在霓虹里流转,安静又瑰丽,
女子抱着一个带着大大粉色花边帽的小女孩儿,在清晨的鸽群里笑的那么朝气蓬勃,有那么温柔端庄。
复古的画廊,女子端坐在画布前,纤细的手指捏着画笔凝神静思。柔和的阳光斜射过窗子,穿透额前柔和的发丝,打在长长的睫毛上,眼神顺着光显得柔和又挑剔。
格调高雅的咖啡馆,年轻的女子望着面前的男子,眼光恭敬又顺从。男子则不动声色。
············
——
我好害怕,一个人,贪恋于这不似人间烟火的盛景。
追随你而来,让我错觉天堂就在眼前。
你呢?现在在哪里?天堂吗?
她的眼睛美丽又懵懂,似乎丝毫不知留恋天堂里的爸爸妈妈。我会把她好好养大,我会经常带她看橱窗里的你们的画。
——
勋,我带她离开了。他说会给她做一个好爸爸。
——
勋,对不起。但她很听话。
——
勋,······
身体一点点下滑,是指冰冷,颤抖着,不顾撒了一地的照片和信纸。眼泪从空洞的眼睛里流出,周围阴森的寒气包围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不知哭了多久,突然在地板上摸索着,找寻着,那个被妈妈叫勋的男子,那个面对妈妈眼神淡漠无动于衷的男子,是我的爸爸吗?为什么对妈妈无动于衷呢?
“天堂里的爸爸妈妈?天堂里的爸爸妈妈······”我呢喃着。
猫猫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依偎在我腿上,想让我抚摸。
“猫猫,能告诉我爸爸妈妈在哪儿吗?”
“猫猫,我是谁呀?”
“猫猫,我跟你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
灯亮了,我用手遮起眼睛,看到小威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片狼籍,蹲下身来一片片拾起,重新放回盒子,锁好。
“我的爸爸妈妈,也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