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决定来得毫无逻辑,是的。关于天使与屁股,我的概念日渐混淆。我甚至不知道它们与我的决定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这不能影响我做这个决定。
是的,我要整容。正如人们所熟知的那样,很多重要的转折都转得唐突而不容置疑。我就是在某辆下班途中的公车上做出这个决定的——彼时刚刚有一个“天使过去式”抢了我的座。
我呆呆地立在她身边,垂着手,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超市袋子,像一个随身侍卫。“天使过去式”则是一脸平淡闭目养神,前一刻的动力与此刻安详的神态是多么地不搭调。我静静地看着她,想起了我的妈妈。
我想妈妈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的年纪了,应该也像她一样看上去很温柔,有着翅膀般的睫毛,松弛的皮肤细腻而白皙,鬓角隐隐露出几丝新长出来的白发。我默默地低着头,看着座位上的夫人,那一刻竟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见过许多我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我知道她有多么漂亮,我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她的一根小手指出众。从小,每个熟识我妈妈的人见了我都会感慨:杜明明,你长得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你妈啊!每次听完这话我都要难过好几天,我知道我不好看,我长得像我爸,虽不是很丑,但就是丢到人堆里就难再翻出来。如果,我在出生之前对自己长相的选择稍微偏移一点,哪怕只像我妈一点点,那一点点美的丽就足够支撑起我这平淡无奇的小小人生了。
我的人生如此平淡,没有一丝光。二十五岁之后,我终于明白我有为自己人生尽一点力的责任——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与任何人无关。我终于明白只有我自己可以为它做一些事情,善待它,改变它。我终于明白,我如果再不美丽就真的来不及了。
当晚回家我给程珊珊打了电话,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把话题转到她们医院来。程珊珊是一名护士,她们医院是本市最大的医院,新添了整容科,电视每天都在打广告。
程珊珊一听我提起那两个字,立刻像发条鸡似的讲了起来,她说医院不可能公开承认这个事情,知道吗,领导还特地开了会说这个事要保密。医院已经和患者家属谈好了赔偿,本来就这么算了!也不知道那个记者是从哪儿潜进来的!总之,医疗事故的事情已经兜不住啦!这些天院长的脸都是在地上拖着走哒!
医疗事故?我愣了,怎么回事?
你不订报纸吗?程珊珊笑,都上报纸头条啦!追踪报道,不知道吗?新进口的器械有很大缺陷,我们医院成了试验田把一颗种子给毁啦!险些没下手术台呀!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知道吗?啧啧啧。
我觉得心里有一堵城墙突然坍塌了,程珊珊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俗话说,结婚要趁热,离婚要趁冷,做一个疯狂的决定靠的就是冲动!其实这个意愿在我心里已经深埋许多年,从我每天翻着妈妈的旧照片爱不释手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每每看到杂志上高鼻大眼的美女我都会盯着看很久。大家都知道我不爱帅哥专喜美女的特殊癖好,却没人明白我心里真正的盘算是什么——我渴望有一天自己的容貌也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深深渴望着。我一直在做准备,省吃俭用存了几万块。我愿意为此放手一搏,哪怕失去一些什么作为代价。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是一条永恒的真理。不要不信,不由你不信。那个春天,我体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