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说:“芙蓉姐姐其实有曲线的,只是比较粗而已。”钟懿说:“长得像个水桶一样也有曲线,只是比较夸张而已。”姗姗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有道理。”钟懿说:“我们厂男孩子好像比较少。”姗姗笑说:“你一来就注意到了这一点。”钟懿笑说:“你别误会,不是我好色,而是实际情况。中午和晚上在饭堂吃饭的时候,一眼望过去几乎全是女孩子,男孩子没几个。”姗姗笑说:“五金饰品厂的男孩子当然比较少,如果去一些单纯的五金厂,男孩子就比较多,一眼望过去几乎全是男孩子,女孩子没几个。”钟懿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又没打算在这里找男朋友。”姗姗笑说:“你在这里也找不到男朋友的,怎么说呢,真的应了那句话,本厂男生数量本来就很少,而且质量还不高。我们厂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个男孩子,其他都是结了婚有小孩的;十八九岁,年纪不大,学历偏低,据我所知一般都是初中毕业,好一点的就中专毕业,当然了,你们办公室的马行建除外,他好像是大专毕业;长相嘛,一般还可以,谈不上很帅,但也说不上丑;家境嘛,估计也是一般,不然就不会小小年纪出来打工了。再看你,学历就不用说了,比他们高几个档次不止,又来自大城市,家境也不错,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还可以了。”钟懿笑说:“我并不是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我也有劣势,比如年纪一大把,长得不怎么样。”姗姗笑说:“跟你的优势相比,你的劣势根本就不值一提,更何况你头脑灵活,反应快,说话幽默搞笑,性格很随和。”
钟懿说:“这个地方有一点偏僻,晚上不加班,他们一般都干什么?”姗姗说:“打麻将,打桌球,看电视啊。”钟懿皱眉说:“那也太无聊了一点。”姗姗说:“没办法,都是这样了。像我们晚上不加班,也是看看电视,看看小说,几个人聚在一起聊聊天,或出去上一下网,逛一下夜市,吃一点东西。在外面打工的生活就是这样了,你刚从学校出来不知道,等过一段时间就有深有体会了。而等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觉得生活一片灰暗,看不到希望。”钟懿说:“现在听你这么说,再联想此刻我所正处的环境,不大的厂房,破烂的机器,各个角落堆放的垃圾,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我都已经觉得生活一片灰暗,看不到希望了。”姗姗说:“你也别太悲观失望了,这才刚来就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钟懿说:“没事,生活再灰暗,再看不到希望也还是要继续的,我又没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姗姗说:“我是怕你以后会过得很压抑。”钟懿说:“没事,再压抑的生活也有亮点的,好像再黑暗的夜空也有星光的。”姗姗说:“亮点在哪里呢?”钟懿嘴上说:“我也不知道,一边过一边找呗,总找到的。”心里却想,再压抑的生活也有亮点的,好像她的四年大学生活,那么压抑,也还是有亮点的,而且还两个,一个是祝屏,一个是萧澜。正因为有这两个亮点,她对她的四年大学生活才没有完全失去希望。虽然直到最后也没能够见上萧澜一面,感觉挺无奈,但相比过去四年萧澜带给她的幸福和安慰,这种无奈可以忽略不计。曾经每一次见到他,她都能高兴上几天。就现在回想起他,心里也满是幸福,并不十分伤感。今生能遇到他,她已经很开心了,至于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她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当然了,完全不伤感是不可能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的长相不是她所能选择的,自从十几岁进入青春期,开始会对某个男孩子产生好感以来,她就开始自卑,并一发不可收拾,一自卑就自卑十几年,曾经活泼开朗的性格越变越内向,人也越变越沉默。祝屏总是说她太酷了,太冷漠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每次听了都挺难过的,那不是她的真面目。那她的真面目又跑哪去了呢?好像丢失了十几年,再也找不回来了。
姗姗笑说:“亮点是男朋友,一边过一边找。”钟懿笑说:“刚还笑我,现在你看你,你是不是迫切想找一个男朋友装点你枯燥乏味的打工生活啊?”姗姗笑说:“是啊,有这个想法。”钟懿笑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姗姗笑说:“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钟懿笑说:“这个太抽象了。”姗姗笑说:“这还抽象啊?我觉得挺具体的,就是帅哥啊!”钟懿笑说:“我一个大学同学,跟你一样,特别喜欢帅哥,只要是帅哥,她通过接触觉得那个人还可以,就想去追。”姗姗笑说:“你呢?”钟懿说:“我是她的反面教材,再喜欢一个人,也不敢去追。”姗姗问:“为什么?”钟懿说:“怕吓着人家,怕被他拒绝。”姗姗说:“自卑是不是?看不出来啊,我觉得你挺自信的。”钟懿摇头说:“现在找回了一部分自信。以前我很自卑的,都不愿跟人交往,尤其是男孩子,平时连话都很少说。”姗姗摇头说:“真的看不出来,看你白天在仓库多大方啊!”钟懿说:“我记得我大学同学说的一句话,说我在外面应该积极乐观向上一点,跟周围的人处理好关系。”姗姗说:“在外面本来就应该这样。前天刚错峰用电,今天又错峰用电,没有电,热水都没有,待会要用冷水冲凉了。”钟懿说:“天色渐渐暗了。”姗姗说:“阳台其实挺亮的,主要是我们宿舍的光线太差了。我点蜡烛吧。”钟懿说:“算了,待会再点吧,反正还看得清楚。去阳台站一下吧,活动一下身体,顺便吹吹风,看看风景。”姗姗说:“好。”
于是两个人出去阳台站着。阳台热闹非凡,站满了人,有说有笑的。大利厂左前面是一大片树林,隐约还能看到两间红砖砌的小屋,钟懿指着问姗姗:“那里面住着人吗?”姗姗看了一眼,说:“是啊,种荔枝的,那一大片都是荔枝园。”钟懿说:“荔枝园啊,头一次看到。”姗姗说:“这边到处都是荔枝园。看到那个山没有?那是莲花山,以前跟厂里的同事去玩过。”钟懿说:“看起来挺高的。”姗姗说:“是很高,爬上去两条腿都软了。山上的东西卖得超贵,一瓶纯净水都要四块钱。山上还有一个寺庙,我上次去的时候还在里面烧过香,拜过佛,里面还有和尚,不过听他们说,都是假和尚,拿工资上班的。”钟懿说:“这年头有几个真和尚,真尼姑,给我的感觉都是出来混骗钱的,拿着一个破本子和一支烂笔,说这个寺庙要重建,那个寺庙要重建,所以出来化缘,还说把你的名字记在他们的功德薄上。我上次在综合市场等公交车的时候就被一个假尼姑给骗了。”姗姗问:“骗了多少钱?”钟懿说:“钱倒没骗多少,就两块钱。我之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还以为她真的是尼姑出来化缘,就给了她两块钱。结果她拿了钱,还不肯走了,说要二十块钱,买她一张塑料纸,巴掌大一张塑料纸,塑料纸上面印着有观音菩萨的画像,还有几个字。我这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了,就不搭理她,谁知她缠着我买,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大慈大悲,功德无量。电视里和尚、尼姑化缘都是给就要,不给就拉倒,哪有缠着别人死皮赖脸要的,所以一看就是假的。”姗姗问:“那你后来怎么摆脱她的呢?”钟懿说:“我说我报警了,她听了就悻悻走开了。”姗姗忍不住好笑。
这时她的手机在床上响了,姗姗于是跑进去接,就聊上了,先是坐在床上聊,然后躺在床上聊。钟懿就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风景。这边几间是女生宿舍,那边几间是男生宿舍。钟懿一回头无意中看到金师傅的那个小徒弟,他正朝这边看,看到钟懿不好意思笑了笑。钟懿也笑了笑,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接下来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
姗姗接完了电话,出来说:“之前厂里的同事,问我星期天有没有空,去她那里玩。”钟懿说:“你这个星期天休息吗?”姗姗说:“休息,上个星期天我上了班的。”钟懿皱眉说:“月休两天,每天晚上都要加班,而且是义务加班,一分钱的加班费都没有。”姗姗说:“没办法,我们月休还有两天,他们员工月休才一天,就发工资的第二天,那还是不赶货的时候。赶货的话一个月都没有一天休息。”钟懿说:“听你这么说,我对这里的生活又多了一份失望。”姗姗说:“以后你会更失望的。我肚子有一点饿,想出去吃夜宵,你去不去?”钟懿摇头说:“不去,我晚上一般不吃东西。”姗姗说:“好习惯,难怪长得这么瘦的,我就不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出去吃夜宵了。”钟懿说:“好。”
姗姗出去吃夜宵后,钟懿在阳台上又站了一会,然后看天色暗了,就进去宿舍,点了一根蜡烛,坐在床上发呆,这样的生活真是看不到希望,只看得到失望。正想着的时候,有人敲门,钟懿抬头看,正是金师傅的那个小徒弟,站在门外面,不敢进来,看表情有一点紧张。钟懿笑着起身,过去问:“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小徒弟腼腆笑了笑,说:“过来借一下蜡烛,我们宿舍有个男孩子不小心把电话卡掉床底下了,没有电,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钟懿反正闲着无聊,就决定逗他一逗,笑说:“你们宿舍那么多男孩子,为什么偏偏是你过来借蜡烛?”小徒弟脸有一点红,笑说:“你们宿舍其他三个女孩子都出去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你新来的,他们都不认识你,所以不好意思过来跟你借蜡烛。”钟懿笑说:“他们都不认识我,那你就认识我吗?”小徒弟笑说:“我认识你,你叫钟懿,是办公室新来的跟单。”钟懿笑说:“我叫钟懿,那你叫什么?”小徒弟笑说:“我叫林骢。”钟懿笑说:“《水浒传》里面的豹子头林冲?”林骢笑说:“不是,是‘马’字旁的那个骢。”钟懿笑说:“哦,知道了,《七剑下天山》里面的杨云骢的‘骢’是不是?”林骢笑说:“是。”钟懿笑着看着他说:“你是不是自告奋勇过来帮那个男孩子借蜡烛?”林骢脸更红了,一句话说不出来。钟懿看了忍不住好笑,说:“你知道我们宿舍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吗?”林骢脸更红了,点头笑说:“知道,其他三个人都出去了。”钟懿笑说:“你一直在监视我们宿舍吗?”林骢着急说:“没有,我只是凑巧看到她们三个人都出去了。”钟懿笑说:“你有把握在我手上借得到蜡烛吗?万一我不借给你呢?”林骢笑说:“你没那么小气。”钟懿笑说:“你很了解我吗?”林骢笑说:“不了解,但感觉你不是小气的人。”钟懿笑说:“感觉我很大方吗?”林骢笑说:“是啊。”钟懿笑说:“你都说我大方了,我怎么好意思不借蜡烛给你。”说着转身,进去宿舍,在姗姗的上铺拿了一根蜡烛,在已经点着的那根蜡烛上面点着了,出来递给林骢说:“小心拿好了。”林骢笑着接过。钟懿忍不住想笑,他真的很小心,生怕碰到了她的手。
钟懿继续坐在床上发呆。一会林骢过来还蜡烛,还是先敲门,然后站在门外面,不敢进来。钟懿笑着起身,过去说:“电话卡找到了没?”林骢笑说:“找到了,给,还你的蜡烛,谢谢了。”钟懿笑说:“你要说‘谢谢’就跟姗姗说吧,这是她的蜡烛。”林骢笑说:“那你刚才还说不借给我。”钟懿笑说:“姗姗出去了不在宿舍,这里由我做主,我说不借给你就不借给你,难道你还想等姗姗回来跟她告状吗?”林骢笑说:“她们三个人都出去了,你一个人呆在宿舍干什么?不无聊吗?”钟懿笑说:“不无聊,我在思考人生,思考未来。”林骢忍不住笑出了声。钟懿笑说:“你不是也在宿舍没有出去吗?”林骢笑说:“但我们宿舍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是有好几个人,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说话。”钟懿问:“聊什么?”林骢笑说:“瞎聊,想到什么就聊什么。”钟懿笑说:“是不是聊各自的女朋友?”林骢笑说:“我又没有女朋友。”钟懿笑说:“那干嘛不找一个?我们厂女孩子挺多的,而且长得还可以,身材也不错。”林骢脸有一点红。钟懿笑说:“还不好意思了,你这个年龄正是找女朋友的大好时候。”林骢笑说:“我暂时还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钟懿笑说:“可以考虑了,反正你年龄也不小了,交一个女朋友,谈个一两年,就可以回家结婚了,你不等着抱儿子,你老爸老妈还等着抱孙子呢!”林骢笑说:“你怎么专门说我,也不说说你自己?”钟懿说:“我有什么好说的?”林骢说:“你也可以考虑交一个男朋友,谈个一两年,然后回家结婚啊。”钟懿笑说:“我正在考虑。”林骢脸更红了,问:“考虑得怎么样了?”钟懿笑说:“你想知道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给我个理由先?”林骢尴尬笑了笑,不说话。钟懿笑说:“我们厂的男孩子年纪都太小了。”林骢笑说:“年纪又不是问题。”钟懿笑说:“有代沟的。”林骢笑说:“才相差几岁而已,有什么代沟?”钟懿笑说:“听你的意思,我可以考虑一下?”林骢不好意思笑了笑。钟懿忍不住好笑,说:“到时我考虑的话,第一个考虑你好不好?”林骢脸更红了。钟懿笑说:“好了,回去吧,你们宿舍的男孩子看你还蜡烛这么久还不回去,还以为你被蜘蛛精盘在盘丝洞里了呢!”林骢笑说:“那我回去了。”钟懿笑说:“好,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