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时节,盆地的天空依旧是灰白的颜色,为有心事的孩子掩盖了许多脆弱的秘密。走出机场宋秋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全感,一眼看到人群中焦急等待的父母,还有身后拿着一束鲜花的他。
拉着行李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他们的方向走去,男子看到了她急忙告诉宋秋的父母,手指向宋的方向,然后匆忙赶过来帮忙接过行李箱。宋秋只一句,“你也回来了。”
“嗯,好久不见。”他穿了一套灰色西装,话并不多,但她还是认得出他的样子。似乎长大了的他就该这样。而宋依旧穿着连衣裙,仿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母亲走过来抱着她,湿了眼角,嘴里不停念叨着,“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路边拥挤着许多拉客的中年妇女,一边问是否要打车或者住店,一边有新来的旅客在和他们讨价还价。此时木子从人群里走过来,背着沉沉的登山包,脸涨的通红,汗水打湿了棉白体恤。
“宋秋,我第一次来蜀地旅行,不熟悉路径,你能告诉我哪里有便宜的旅店么?”他气喘着说道。
他总是如此冒失不懂礼节,宋看着困惑的家人心里暗暗想到。“哦,对了,这是我在飞机上认识的朋友,木子。”她向父母解释着。
“伯父伯母好,大哥好。”木子嬉笑着打招呼。
“木子,我也六年没回家了,路线也不熟悉......”
“坐机场巴士二号线到草堂下车,那里有很多旅店,离长途汽车站和市中心都不远,出行吃住都很方便。”杨克忽然微笑着说道。
“谢啦,宋大哥。”
“我叫杨克,宋秋的未婚夫。很高兴认识你。”他伸出右手,礼貌地说。
木子惊讶地看着宋秋,慌忙与杨克握手,“哦?不好意思......恭喜啊。”
宋秋一头雾水,看了杨克一眼,但是想到木子只是一个路人甲,并没想多解释。连日的波折也再没精力让她解释什么,尴尬地笑着与木子道别,与家人一起打车回家。
记忆中的家还是原来的样子,中学后就搬到这个在国内算是二级城市的江城,由于一条长江的支流横穿城市而过,因此而命名。每年阳春三月河畔樱花柳絮争相纷飞,很是凄美。城里的人们给这条河起了一个很美的名字——樱江。
仿佛是一颗水嫩多汁的樱桃点缀在城市心脏,又似一条柔美的丝带随意地系在美人腰间,婉转多情。蜀地女子因此而婀娜多姿。
家在一条名胜古街的尽头,木质阁楼。父母转让了市中心的服装店,在这市郊的古街开了一家名叫“听雨轩”的客栈。旅客并不多,但足以维持悠闲的生活,宋父宋母都是知足常乐的人。店里只有一名员工,是彝族女子,人们叫她妙妙。
这一切都让刚回来的宋秋感到陌生。记忆中的家还应该在市中心,那拥挤的街边一家小的服装店里永远用扩音器喊着“跳楼价”“大甩卖”之类的词。
宋秋走进店里一个身着彝族服装的女子热情走过来,“宋姐,我是妙妙。”
“你好。”疲倦地挤出一个微笑跟着母亲向里间走去。
“宝贝,你住楼顶的小屋吧,安静,没人会来吵你。我和你爸住在一楼值班室旁边的主卧。杨克住在二楼尽头那间单人房。”母亲解释道。
面对陌生的“家”,宋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像极了那晚他们犯错后杨克送她回家的场景,似乎一切还如往昔。她跟着母亲上了三楼,只有一间独立的房间,大厅里堆放的是一些陈年杂物。推开房间一刹那恍惚着,窗帘是一袭紫色碎花,在木质窗棂上半掩着房间,粉色床单,朱漆书橱和木桌......一切都是她小时候向她母亲描述起梦想中房间的样子,那时家里不景气,没能买上这些东西,母亲都一一记得。宋秋悄悄擦了眼泪,说“妈妈,我梳洗一下就下楼吃饭,你先去帮着爸爸看店吧。”
杨克看出了宋的用意,不希望母亲看到她狼狈的眼泪,“是啊,阿姨,我来帮你做午饭,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特意买了秋喜欢的西红柿,等你炒鸡蛋呢。”拉着宋母往外走,回头给了宋秋一个安慰的眼神。
时隔多年,她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家,不认识长大了的杨克......从六年的记忆里抽身回来的她满心混乱,已经不想再多想什么。此时的她只想安静一段时间。只有在爸妈身边才是最温暖最安全的,一如儿时的温馨。
一个人安静下来抚摸着房间里母亲精心为她布置的一切,心里竟委屈地哭了起来。多少年了,一直是独自漂泊在外,冷暖自知。此时的她似乎还只是一个扎着马尾,戴着小红花的小女孩,似乎还能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吵闹着要吃棒棒糖。六年的疲倦在此时都一一袭来,卸下所有的面具伤心地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哭起来,像孩子一般肆无忌惮。
不知哭了多久,杨克轻轻推门进来,“好了,秋,回家了。”他轻声安慰道。
宋秋见他进来,擦干眼泪,似乎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心情好了许多竟然破涕而笑,“谁叫你进来的?”
“傻瓜,我来叫你吃饭了,你爸妈都等不及了。”杨克见她笑了,也如释重负。
“对了,这么些年不见,我都差点没认出你来。你刚才是故意开玩笑气那个傻木子的吧。我和他其实就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这......这个......晚上再给你解释,先去吃饭吧。”宋秋感到了他的疑虑,但被他催促着下楼去吃午餐,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们在宽敞的值班室摆了圆木桌,满满一桌的家乡菜,宋秋顿时闻到了久违的家的味道。还有母亲亲自酿的红酒。
她走到隔壁的厨房从后面抱着正在熬汤的母亲,轻轻在她耳畔说,“谢谢你,妈妈。”
宋母回转身来用油腻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鬼。”
宋秋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变得陌生,有一个家依旧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