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旧灼人,退了房间收拾好背包,头发没有盘起来,只是用头巾随意地束在脑后,小镇狂风肆意,宋秋倾垂下来的红色卷发在风里撕扯着,发了疯一般。
没有穿登山鞋,穿的全是从集市路边买来的当地装束。她想用土著人一样的方式融入这里。宋秋是真正懂得旅行的意义。
常常嘲笑那些一到黄金周就拥挤地涌向世界各大名胜古迹的人们,曾经有一次国庆七天她受圈里的文艺朋友之约去一座有名的古镇。原本六天的假期,三天她就独自返回了。因为在古镇上全是拥挤的人群,毫不逊色于春运期间的火车站。失落地离开,觉得讽刺。
后来每次黄金周她都会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喧嚣,没有霓虹,一个人静静地写字,静静地出走。这是她独处的方式。
这一次依旧是随性放逐,没有任何目标的她只想跳出自己的世界,用另一个人的眼光审视自己过去六年,甚至二十多年的生活,看看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何如此失败......辗转奔波,最终回到原点。她是出走了,还是回来了?又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这几年难道真是一个梦境?太多浮华喧嚣,她想不明白。
沿着小镇东边的路上山,瘦骨嶙峋的老板娘简要地告诉她路线,半天的山路就能到达那座古刹。布鞋没有登山鞋好走,大约是她没穿习惯的缘故。她只是埋头赶路,想早些到达,希望能赶上午餐。
这是原始森林的模样,路上杂草丛生,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她想若是半路冒出一条蛇或者一个强盗,那她一定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所以更加快了脚步,一不留神踩到一处青苔滑了一跤,坐在湿漉漉的草里,脚踝疼得她直掉眼泪。
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缝间撒落下来,斑斑点点打在她的蓝印花布衣服上,煞是好看。恢复了两分钟尝试着站起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又跌倒在地。她知道是脱臼了。恐惧袭上心头。拿出手机找不到一点信号。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呼救,大声叫喊着救命,山谷里空荡地回旋着她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幽静了。
人生一路跌跌撞撞走来,设想过许多种死亡的方式,却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着。太阳西斜,空气开始变得清冷,拿出唯一的一件防寒服穿在身上仍然觉得寒气逼人。
就在这时一条蛇从她身边经过,宋秋没有经验,不知道它是否有毒,悄悄地拿出匕首,此时的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想拿匕首刺向蛇还是自己。风吹在脸上感觉疼痛,头很重很重,几乎快失去知觉了。深秋的蛇已经没有强烈的攻击性,自顾地从她身边走了,也许根本没有发现宋秋。
连蛇都发现不了她,这深山还有什么有生命的动物么?更别说人了。
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曝尸荒野了,裹紧了防寒服,努力清醒着,手紧紧握着匕首。
她感觉自己枕着背包渐渐失去意识,再一次头疼得厉害。脑子里全是郁蠡的身影。她看到了郁蠡在树林里抛弃她扬长而去,她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后来是爸妈着急地赶过来,她感受到了父亲宽厚的肩膀背起她,母亲在一边为她披上厚厚的衣服。可是她依旧昏迷不醒。她听到母亲在伤心地哭泣,一直喊她的名字。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郁蠡离开的方向,一边是母亲温暖的双臂。她并没有犹豫向母亲跑去。
可是她一直跑一直跑,怎么也看不见母亲了,一瞬间坠入了一个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地方......恐惧让她寻找生的出路......
后来她遇到了很多人,郁蠡,清微,七,鸠山,杜谦......她看着每一个人都在对她笑,最后每一个人都对她说了一句“再见”。只有清微温柔地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宋秋感到清微的手冰凉苍白。
“来,小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清微回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丝狡黠,让宋秋看了有些害怕。
“清微姐,你不是已经?”宋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分不清记忆的真实性。
“是。我已经死了。我带你去一个郁蠡找不到的地方,你来。”宋秋没有感到害怕,跟着她走着,直到一个万丈深渊。清微牵着她的手轻轻伏在她耳畔说,“别怕。”然后纵身一跃,拉着她跳下了悬崖。
“清微姐——清微姐——”她惊恐地醒来。睁开眼睛看见清微正在她身边为她擦满额的冷汗,一边握着她的手说“没事了,醒了就好。”宋秋感到清微的手是温热粗糙的。她开始不相信这个世界,不相信梦境和现实,更不相信记忆和眼睛。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吃力地坐起来,身上盖的是碎布拼花百衲被,这是间破败的土屋。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女子坐在她的身边。
“清微姐?”宋秋困惑地看着同样困惑的道姑。
“贫道清悠,清微是我的胞胎姐姐,你认识她么?”
“这?......”
“你是从那个城市来,对吧。”清悠眼里露出些遥远的哀叹。
“你真是清微姐的妹妹?”宋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很小的时候我们一起玩,一起......后来我......因为一个男人离家出走,他抛弃了我。我无路可走就来了山里,打算在这里青灯枯卷渡过此生。没想到你带来了她的消息。”清悠复杂的表情下看不出她究竟是担心还是什么,常年的经卷做伴她已经失去了女子本该有的热情。
“清微姐,她......”宋秋努力分清现实,梦境,记忆这三者的界限,回忆着一些情节,终于意识到清微已经不在了。“清微姐已经走了。被谋杀。不过你放心,凶手已经得道了应有的惩罚,清悠道长,请节哀。”她努力使自己平静,混乱的思绪清理不出任何线索。
“看来她的命运也一样悲苦。人生总有一定的归宿,这就是她的结局。无妨。”清悠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一个男子匆忙跑进来,“宋秋你醒了?”
“木子?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怎么是你?你不是在江城回家了,怎么会在山里?我来拜访这座古刹,在半路上发现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一看发现是你,真没把我吓坏。然后就背你到这清虚道观了。”
“这世界真小......”宋秋惊讶着,庆幸着,混乱的思绪无法接受命运的讽刺。毕竟她还活着。
“你身体还很虚弱,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刚退了烧,得好好养着。脚踝还会疼几天,但我已经帮你把骨头接上了。这几天就在这里静养吧,我去弄点吃的来,你们先等一下。”清悠携一股清风似的出去了。
宋秋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究竟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