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竹挥动镰刀狠狠割断青草,嗤儿一声扎刮着石头,划出一道亮弧,“假情假意的东西,不用你管!只知道你妹儿,你老婆孩子饿死了,你也只管她。”
夏全福站住不吭声。
“你自己算算,你妹儿出嫁后,我们前前后后搭了多少进去?一次又一次,把娘家都掏空了!”
“她有困难,也只能回娘家想办法。”
“她难?她比谁都轻松!没有公公婆婆要养,房子是现成的,老人临走还留了些钱财,男人拿着烈士家属的补贴,又有特殊照顾,孩子也只有一个,日子竟然不好过!按理讲,他们的负担比哪家都轻,应该她来接济娘家才对,反倒隔三差五来扒哥哥嫂子!扒完老爹老娘的,就扒你的那份儿,现在连我和孩子们的也搭进去了。她凭什么来扒我们?你有没有搞清楚,你讨老婆了,你的那份儿应该先用来养老婆孩子,现在倒好了,你老婆孩子要省吃俭用来养她!”
“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料到。当初想她出嫁了,有个依靠,爹妈也安心了。谁知竟嫁了一个这样的懒家伙!你看现在爹又恨她、气她,又疼她,她也怪可怜的。当初给她看人家时,别人多挑她,你也是知道的。但凡她要是齐齐整整,我们也不会明明对男方不太满意,还把她嫁过去。”
王慧竹狠狠把镰刀砸向田埂,跳起脚来,“没料到,什么没料到!当初我就反对这门亲事,你们偏不听,说什么女儿大了,就要出嫁,不然人家要看笑话,她抬不起头来,家人也没有颜面。不出嫁怕人笑话,回来逼死娘家人,跟侄儿侄女抢饭吃,就不怕人笑话,就有脸面?名字挺好听,夏全兰,她也配叫小兰?她比得了兰花儿?我呸!以为取了个“兰”字,就成了娇贵的人,不干活儿要别人养着?这么一个懒骨头,叫夏全懒还差不多!对,就是夏全懒!她懒,她男人懒,全家都懒!”
夏全福听媳妇儿厉骂自己的妹妹,很不舒服,奈何理亏,不好反驳,只能听她数落。
王慧竹恨恨地盯着他,“我嫁到你家,没白天没黑夜拼命干,图什么?不就是想要全家人吃饱穿暖?结果到头来,我的孩子还没捞着,就先孝敬了别人。你讨老婆就是为了找个苦力,挣钱养你妹儿和你妹儿全家?”
“回去吧,在雨地里呆得太久,会淋出病来。”
“病死了更好,不用看你一家子来气!”王慧竹嘶哑着嗓子大喊,竟流泪了,接着又笑,“你当然怕我生病了,像我这么吃苦耐劳的,哪里去找?我死了,没人给你家做牛卖命,你妹儿找谁要东西去?你当然舍不得我死了。”
夏妈见两人过了许久都不回来,急得在堂屋来回转圈,听到几个孩子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响,只得吩咐他们先吃。夏备慧包着泪水往嘴里送饭,那几只煎得金黄金黄的爬海全进了姑姑和妹妹的肚子,刚才看她们吃,她也很想拿一只,却被爷爷奶奶瞪着不敢上桌,看着一堆空壳,她不住低声抽泣。夏备莲一向讨厌姑妈,从不尊她为长辈,“不要脸!总来我们家拿东西,这次又背走了好多粮食,我们都没的吃。”夏爹立刻拉下脸来,“混账!你竟敢骂你姑姑!”夏备友见不惯爷爷奶奶这么袒护姑姑,马上赌气下桌,三个弟妹跟随也下了桌。夏妈连唤他几人回来吃饭,孙儿女们回屋不应,老头子仍旧坐得安稳,又夹菜又喝汤。夏妈骂他:“家里都吵成什么样了?你还吃得下!”夏爹说:“吵成什么模样都得吃饭,这又不是头一次。”夏妈很来气,“就知道吃,你不会想想办法?”“有什么办法?要想他们不吵,除非抽了小兰两口子的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