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妈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俩回来,就喊孙儿女们,“快去把你们的妈找回来!”
“又来支唤我们!”
“谁气走了我妈,谁去找她回来!”
“等我长大,爷爷奶奶不能动了,我就不让姑姑进门!”
“她是丧门星,每次回来都惹得全家大闹一场!”
“龟孙子们了不得了,要翻天!皮肉紧得慌,没打得好!”夏妈被里屋抛出的回应气得跺脚,转身拉着夏爹,“老头儿,你去找他们回来。”夏爹不动,“他们会自己回来,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没一个靠得住!”夏妈愤然拿出雨鞋穿上,住了拐杖就要出门。夏备莲见奶奶要去找妈妈,就伸个脑袋出来,“妈妈在自留地旁边的山坡上割草,我从尚五叔家回来时看见她了,我拉她回来,拉不动。”
夏妈听了,就径直往自留地走去,远远看见王慧竹在哭,夏全福光着头站在雨里,蓑衣斗笠全扔在地上,就放声大喊,“夏全福,王慧竹,快点回家!打雷了!不要淋雨!”二人没有回应,夏妈就要过去拉他们回家。途中需要穿过一片小竹林,竹林虽不大,但那条林间小路却被终年遮蔽,罕见阳光,加上又是稻田旁的下坡路,常常被流水浸湿,石板上长满了青苔。夏妈是小脚,穿不住雨鞋,空空荡荡的没法像常人一样提起脚来,只能拖着鞋走,她只顾望着儿子儿媳,忘了看路,一脚踩在青苔上,滑倒在地,溜下好几个石阶,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疼痛,用手扶地想要站起,竟看见小腿被拉出长长一道口子,血流出来,染红了棉布裤子,慌得大叫,“夏全福!王慧竹!”
二人还在赌气僵持,听到夏妈带着哭腔的喊声,才扭头看向这边,见她摔倒,赶忙过来,又见血流不止,吓坏了,背了夏妈就要往回跑。夏妈趴在儿子背上,拉着王慧竹,“跟妈回去吧!”王慧竹对长辈本就孝顺,加上被雨浇湿了,就跟在后面回去了。
进了家门,夏爹和几个孩子赶紧搬来椅子,把夏妈放下。王慧竹将路边摘来的麻麻叶洗净,甩干水,捣碎,敷在伤口,用布包好。夏全福吩咐夏备友去地里收拾斗笠蓑衣背篼镰刀等物,几人冲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坐下吃饭。王慧竹刚才哭闹一阵,又冒雨干活,消耗了不少体力,早饿了。夏爹将丝瓜汤里剩下的鸡蛋全夹给她,王慧竹忙用手挡住,“留给大家吧,我吃米饭就很好了。”夏爹给她塞到碗里,“吃吧,再省,也省不出一座金山来,吃了,总算是进肚子了。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都不能吃,谁还能吃?”王慧竹鼻子一酸,低头扒饭。
王慧竹问她丈夫:“这次给了什么?给了多少?”夏全福如实说了。王慧竹心头泛起阵阵寒意,饭在嘴里噎不下去,夹起饭碗里最后一块鸡蛋扔给她丈夫,“你怎么不把这一桌饭菜也给她端去?”却不料扔偏了,没扔进碗里,掉在桌上,又滑落下地。
夏全福脾气并不暴躁,但没有耐性,刚才在雨里磨了一阵,一直听她数落,这下忍不住了,“不会吃就别吃!唠唠叨叨骂个不停,你到底有完没完?”王慧竹随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知道自己是个受苦受穷的,不该在你家上桌吃饭!”站起来转身离开。夏全福也把筷子往桌上猛然一拍,下桌了。
一个大好的雨天,一家人竟不得安宁,至天黑,各自闷闷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