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大野山的山脚鼓声阵阵、人头攒动,石壁上挂着大红条幅,“横扫一切牛鬼神蛇”,董集刚站在众人面前,手握两个缠了红布的鼓槌,打个赤膊卖力敲打一面牛皮大鼓,徐登峰拿着两面钹匆匆穿越人群,站在董集刚身旁,二人一鼓一钹,“咚—咚—咚,锵—锵—锵”,震耳欲聋。
黄澜智背对村民,举着喇叭对大山喊话:“牛鬼神蛇、妖魔鬼怪,你们听着!我们不怕你!我们天不怕地不怕,敢砸天,敢炸地,浑身是胆量!今天,我们要端你们的老巢,挖你们的阴基!有胆量,你们就出来,让我们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几只手!……”
王慧竹站在最后一排,扶着郑素顺的肩头,踮脚伸脖要看前面的动向,却被一片黑压压的脑袋挡住视线,只能听到锣声钹声并黄澜智的豪言壮语,只能随同他人不时鼓掌伺机附和,倍感聊赖就要找人闲话。左右扫视一番,见程翠莺连打两个哈欠,神情懒散,就隔着郑素顺笑问:“听说4队刘三儿的老幺在大野山撞鬼昏迷后,是你小孙儿背回去的,当真?”
“绝对属实!”程翠莺一下来了精神,“幸亏我小孙儿跟去了,看他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赶紧把他背回来,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我早就说我小孙儿天生避邪,他年生属龙,月份属龙,时辰也属龙,走到哪儿都带着正气,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刘三儿的奶奶以前死活都不信,那天她不得不服,还连连称奇。你说,如果不是我小孙儿气正,为什么他没事,刘三儿家的就倒地不起了?”
郑素顺本两眼专注前方,听她二人闲话,也来凑热闹,“就不能让小孩子到处乱跑,这大野山阴气重,大人一不小心都要出岔子,小孩子哪里承受得住?”
“可不是这样,”王慧竹连连点头,“上个月冯八的媳妇儿贪图大野山的烧柴好,拎着一个空背篼就要去,我劝她省了这门心,她不听,拉都拉不住,结果去了回来就倒在床上,三天都没能出工。刘三儿的老幺怎么样,你们听说了没有?”
“还用听人说?当天我就去了!”程翠莺为爆出新料而洋洋自得,“他躺在床上,人中被他奶奶掐紫了都不醒,直到在屋子周围洒了净水才睁开眼睛,接连好几天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两眼发呆,浑浑噩噩就跟没魂儿似的。”
“这下好了,把山铲平,毁掉他们的根基,阴气就散去,我们不再提心吊胆不敢上山了。”郑素顺很是赞许炸山的决议。
另外二人欣然称是。
这大野山位于1队和邻村的交界处,在黄桷坳的西北向,是秀林村最大的山,高约两百米。山里树荫蔽天,终年不见阳光,时常有毒蛇出没,这里的雾气也时常比别处浓些。传说以前有个将军埋在这里,还有好些人被毒杀用于陪葬。大约是那些人不甘心,做了冤魂,常常出来骚扰村民。时有村民声称,在暮霭降临之时,目睹一个约三十来岁的女人,身着长襟宽袖的衣服,模样儿挺端庄俏丽,端一个脸盆出来,把头取下放在盆里,洗好了,再把头放回颈上,走回大野山里。凡目击者都会病倒在床,非得请那些懂阴阳的来鼓弄鼓弄才能复元。一般人不敢轻易上山,尤其是日落以后,更无人靠近。村里那些爱打野味的汉子,都是牵狗扛枪成伙入山,鲜有人敢于独自行动。也有谣传曾有人为了钱不要命,悄悄儿上山去挖将军坟,但从未听得见了什么宝贝。
黄澜智喊了三四十分钟,直喊得口干舌燥,准备的辞藻全用完了,就停下来歇气,喝了一盅水,又举起话筒,“炸—山!”
几串大红鞭炮噼里啪啦一起爆裂,众人欢呼鼓掌,随后专业爆破人员把炸药、**和引线布置好,点火开炸。隆隆巨响之中只见土石纷飞,村民不敢接近,只远远站着捂耳以待。爆破完毕,众人拿着锄头、斧头、铁锹、十字镐跟随推土机一拥而上,见树伐树,遇石掀石,挖地刨土,号声阵阵,喧哗动天。山里野物受了惊吓,惊慌失措满山乱跑,众人大喜,忙于追赶,满山的兽窜人奔。至日落时分,村民猎物盈筐,野鸡、野兔、松鼠、野猫、黄鼠狼、刺猬、几只野猪一只接一只被套牢,还有几只其它野物,村民们不认识,就连那几个常打猎的也不太清楚。各色鸟类丢下蛋蛋和幼儿弃巢而逃,大伙儿眼见鹞子、猫头鹰、喜鹊、乌鸦、布谷鸟、黄鹂、白鹭、大雁和其它五颜六色的小鸟叽叽喳喳纷飞,很是惋惜肋下无翅,只各自端了鸟窝回家。
余下半月,村民依旧致力于挖山除鬼。其间挖出多处蛇穴,乌梢蛇、烙铁头、竹叶青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水蛇,吓得女人们尖叫颤抖,男人们就拿着家伙一拥而上,将那一窝窝冰冷盘绕的东西捣得稀烂。耗子、青蛙和癞蛤蟆这些穴居的温良动物更是不在话下。村民们挖地三尺,就是不见半个鬼影,也不见什么将军墓,只有几根烂骨头并几件破旧衣服,虽在黄澜智的鼓励和解说中欢喜连天,“连鬼怪都怕我们,搬家逃走了”,“哪里来的鬼哟,全是骗人的鬼话”,……,却掩不住莫名的失望,夹杂不清不楚的骂骂咧咧,将这些东西和土石一起填在了大野山两侧的沟壑里。
庆功会那天,黄澜智站在山前,举着大喇叭忆述大野山的鬼怪传奇,揭示其毒害如肿瘤般危害民众的思想,表彰群众的热情和积极后,右手很有气势一挥,指引村民观看被只剩半截腰的野山和填平的沟壑,在一片欢呼鼓掌的沸腾声中宣告斗神除鬼大功告成。自此,大野山从秀林村消失了,连同其中的草木禽兽和一挂纤细瀑布,随着原本萦绕山头的丝丝雾气,轻轻散去不再重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