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推说老爹没了,这件事应该和你商量,再说还有二姑四姑,还得看看她们同意不同意。你猜他怎么答?”
“怎么答?”
皮削完了,黄澜智将黄瓜塞进嘴里,嚼得喀嚓喀嚓响,“他说黄家事黄家人说了算,不用问你,又说二姑四姑早嫁人了,出了黄家门不管黄家坟,老爹不在,我这个长孙拍板就行。什么时候他知道我是长孙了?欺我年轻不识人心,要我发话是假,不过找个由头来让我出钱出力,我当即就说我没什么意见,他看怎么好就怎么做,我只不插手。他又推说动坟是大事,定要嫡系长房的人参与,我问他怎么个参与法,他兜着圈子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就是要我承担全部费用,他在旁跟着铲铲土就好了。”
杜薮洁跳起脚大骂:“他是黄家人?当年和你爷爷赌咒发誓断绝关系不再往来,滚出黄家门的是他!一张老脸不知羞,好意思回来占黄家的便宜!要我们出钱,真是葫芦由他抱着摇?你怎么说的,答应他了?”
黄澜智笑:“你儿子是傻子么?当时我就告诉他,爷爷死了,已经不存在了,垒坟不垒坟,他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坟地就是踏平了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提倡新思想,家人亲戚要是搞封建迷信祭拜祖先,我是不留情面坚决反对的,如果他执迷不悟,我就向他大队的造反派告发。他顿时就被唬得说不了话,黑着一张脸胡扯了几句,自个儿走人了。”
旧事历历在目,杜薮洁一腔怒气直往上涌,“呸!凭他还想要老子护着?我倒希望你爷爷地下有知,记得他的所作所为,半夜去找他理道才好。你答得好,这老东西,就不该给他好脸!”
“儿子办事,你放心!”
适才火大,杜薮洁肝热,又喝了一杯,语调平和下来,“不能起坟,这是你爹当时请了懂风水的人选定的坟地,不能轻易改动。你看韩进秉为什么下台了,就是因为他老娘的坟被钻了几个窟窿,地气全散了。而且起坟长房伤三年,这节骨眼儿上更是不能动。”
黄澜智扔掉瓜蒂,转身在盆里洗掉手上的汁水,拿毛巾擦干,“地气这种东西还真不好说。有些事凑巧得不由人不信,韩进秉老娘埋下去第二年,他就当大队长了,一当就是十来年,纹丝不动,偏这几个窟窿一扎,才不过一月的功夫,就下台了。坟边上那颗黄桷树,一活就是上千年,也是件不简单的事。”
杜薮洁端起盆来把水泼到门外,“现在满村子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那根本不是钻井,专冲着他老娘的坟来钻地气。你看是钻了油,还是钻了水?什么都没钻出来,还又挖土,又抽水,又放炮,炸得全村都响了。以前就传说那是个凶穴,后人会发迹做官,而且还是不得了的大官,但一定是个贪官。韩进秉就是看中了这点才把他老娘埋在那里。就是他家的坟地太好了,那些专门研究这事儿的人才要来给他破了,不然等他后人起来还了得?那会儿压都压不住了。”
黄澜智合上大门,插上木栓,“管它再好的坟,现在也不起作用了,风水轮流转,哪有他坐上去就不下来的道理?”
杜薮洁正欲说话,冷平燕抱着孩子出来,“妈,你看强儿是不是有些发烧,好像有点烫?”
杜薮洁摸摸孩子的额头,“没事,一两岁的娃儿,体温本来就高。”又骂,“你这当妈的,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什么事都来找我!我在你这个时候,要是孩子病了,自己赶紧想办法悄悄解决了,都不敢在婆婆面前吭一声,哪像你这样,大模大样往我这儿一推,不晓得你爹妈怎么教的?”
冷平燕笑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儿,“妈,今晚强儿就跟你睡吧,他和我们挤在一起,你儿子总是睡不好,你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也太空了,刚好可以放强儿。”
杜薮洁听了掉头就要回房,边走边骂:“你想得倒美!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你不想半夜起来把尿,就把你崽儿扔给我,让我当老妈子!”
冷平燕勾起唇角冲黄澜智一笑,把孩子递给他,黄澜智会意,抱着孩子进了杜薮洁房间,杜薮洁没辙,只好接了,和孩子一同睡下。
冷平燕回房在床边坐下,问她丈夫:“你陪你妈说话,都不用睡觉了?要不是我出去拉你回来,你是不是要在外面陪着坐到天亮?”
黄澜智皱眉,“你怎么老是和我妈针锋相对?刚才她唤你,你不应声出来,我也没多话,你就不能少些损话?”
冷平燕不答,只脱了外衣半掩在蚊帐后面,探出头来冲黄澜智眨眼,“孝子,要不要你媳妇儿?”黄澜智会心一笑,吹熄了灯,二人恩爱。待黄澜智睡去,冷平燕起身,也不怕天凉已有轻寒,只着一件短短小背心就径直去到婆婆房内。杜薮洁上了年纪,睡得轻,被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吵醒,睁眼见是儿媳妇,没好气地问:“半夜三更跑过来干什么?”冷平燕笑笑,“我过来看看强儿睡得踏实不踏实。”杜薮洁拉着脸,“睡得再踏实也被你吵醒了,母猪刨地都没你这么响,你不能把脚放得轻些?”冷平燕好似没在意婆婆的尖刻,只顾把强儿抱下床来把尿,又回头对她笑,“妈,我们的床小了些,等以后攒些钱,换张大的。”杜薮洁骂:“躁钱的东西,你有多娇贵,要挑三拣四嫌这嫌那?”冷平燕仍旧好脾气地笑,“我自是和妈一样能省就省,一直劝你儿子将就用着就好,只是他了抱怨好些日子,刚才又撞了膝盖,当场就火了,你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发火的样子有多凶,我看以后还是换了比较好。”杜薮洁听得咬牙,恨声说:“你们要换床,关我什么事,偏兴兴头头跑来跟我说,我是木匠?”冷平燕笑,“妈在当家,用钱当然要跟妈商量好了。”看强儿已撒完尿,就轻轻将他放下,盖好被子,扭头回房自去睡了。